武小六的婚禮並不是很隆重。
窄小的小院,簡單的新房,哪怕是新近修茸過,可是仍然能看得出這座臨時租下的小院有了好些年頭。不過,這是賣掉定陶雖同樣不大卻是祖宅的房子的武小六,所能承擔的最好的新家。
可是,就是在這樣簡陋的新家裏,卻充滿了歡笑聲。武小六在笑,挑下蓋頭的王彩英在笑,武小六瞎眼的老娘在笑,來道賀的不太多的賓客也在笑。想來,就住在臨近,礙於規矩不好過來的王家父母也在笑。
雖然新女婿不是什麼有錢人,可是卻知道努力,女兒嫁給他,現在雖然不是很享福,卻能看到未來——女人怕的從來都不是貧窮,而是看不到未來,沒有希望。
這一天,武小六的族人沒來幾個,可是瓦肆裏一起出攤子的朋友卻幾乎全到了。不隆重的婚禮,卻充滿了歡笑與真心誠意的祝福。
在夜幕降臨,提前返回定陶的林貞娘,坐在驢車裏,聽著漸遠的歡笑聲,不由抿嘴淺笑。
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可是尋常百姓也照樣過得快活。不是沒有為生活發愁苦悶,甚至怨天怨地過,可是哪怕哭過怨過,照樣會笑著過自己的日子。
不知是不是今天的婚禮,讓她生出許多感慨。林貞娘一路上,總是想起武小六掀開蓋頭時,王彩英抬起頭,兩人目光相對時的燦爛笑容。
男不才,女不貌,今天的一對新人,都是最普通的男女,可是當他們目光相對,無聲地歡笑時,卻一樣散發著打動人心的魅力——那,是名為幸福的感覺吧?
突然之間,林貞娘很是羨慕。前世的她,還沒來得及談一場戀愛,就重生在了大宋初年。而這個世界,卻是沒有自由戀愛這一說的——或許,她這輩子,都沒辦法談一次真正的戀愛了吧?
心裏隱隱有些難過,但很快林貞娘就把那一絲陰鬱拋在了腦後。
武小六新婚第二天,她就又趕去了曹縣,在新婚夫婦之間充了個大燈炮,三個人外帶一個一直跟著她的東伯,一連看了幾間鋪子。
這個時候,就是牙行也多半歇業了。還好王家土生土長在曹縣,很有人脈。不過兩三天,就把鋪子定了下來。隻是這個時候卻已經沒有哪個木匠肯開工收拾鋪子了。還是武小六的老丈人王老漢出馬,靠著一手不太熟練的木匠活,和女婿兩個人一起拾綴鋪子。
不得不說,武小六這個老婆娶得賺到了。不僅沒人嫌他家窮又有個體弱的瞎眼老娘,還處處關照著他,有什麼事都上趕子幫忙。
用王老漢的話說:“老漢兒子早夭,膝下就剩這麼一個女兒。難得女婿人老實,肯從鄰縣搬到曹縣,又就住在家附近,讓我們老兩口能天天見著女兒,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我們啊,也不求小六大富大貴,隻要他能好好對我那女兒就成——至於我們老兩口,一時半會還拖累不到他們……”
王老漢說話直爽,隻是他這麼說時,武小六總是誠惶誠恐。既然娶了人家的女兒,那就等於做了人的半子,他雖不才,卻也會孝順嶽父嶽母,奉養二老頤養天年。
武小六說這話時,王老漢總是爽朗大笑,王母就笑盈盈地眯眼看他,顯然是老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和武小六兩口子忙了兩天,林貞娘著實是羨慕不已。
曹縣這“好吃再來”現在是已經占了地利人和,隻差一個天時——要等過了年才能開業了。不過,這個時間差倒正好用來裝修鋪子。
武小六裝鋪子,林貞娘就沒有整天跟著忙乎。過了臘月二十八,也就到了該準備年禮的時候。
禮儀之邦,這逢年過節自然是有了些個禮數。一般來說,三節四禮那是必需的。這所謂三節,就是端午、中秋、新年,而四禮,誕生儀禮、成年儀禮、婚姻儀禮 喪葬儀禮。而這,是普通百姓必備的禮數。若是那些官宦人家或是官場、商場上的,禮數比這個還多。甚至有小兒過生也會大擺宴席,大收禮金的事情。
往年新年時,林父還在時,雖然病養,可也有一些相熟的朋友,又或是之前的學生登門,或多或少送些年禮。而林家,也會準備好年禮,一一還禮。而今年,林父新喪,孤兒寡母閉門守孝,這年禮卻是免了。
“不是說人一走茶就涼嘛!阿郎這一去,誰還記得咱們是誰呀!”如玉斜睨著林貞娘,雖然話說得譏誚,卻也難掩那一抹悲涼。
不管如玉多想和陳氏一爭高下,多想立刻就讓兒子霸住這個家,可是林父一死,這個家沒了男主人,落個淒清冷淡的地步卻是她改變不了的事實——一個家,沒個撐家的男人,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