擠到最前麵,也算是邁進了衙門的大門了。隻是卻並不是大堂之上,一道木柵欄隔開了堂下與大堂。倒好像堂上堂下,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陽光投入大堂,正射在正對堂下的那塊匾額上。“明鏡高懸”四個金字,也仿佛渡上了一層金光。
林貞娘眯著眼,看了半晌,才終於看清坐在正堂大案後的那人,真的是駱大人。不知是不是今天一直板著臉的緣故,怎麼看都有那麼點不像。
在下首,又有兩張書案,一個書案後沒人,另一張後,坐著一個中年男人,捋著胡子,似乎都快睡著了似的。
聽到身邊早就擠近的人議論,那個坐著快要睡著的男人就是縣丞大人。而沒坐人的,則是縣尉的位置。不過,通常這種審案的事,縣尉多半不會到場的。
驚堂木一響,駱振鋒甚至不用說話,在他身後就已有書吏大聲叫道:“帶原告、被告上堂——”
原告?不是衙門直接抓的那說書先生嗎?
林貞娘還在納悶,就聽得一片轟然:“威武——”
捂住耳朵,林貞娘垂下眼皮,隻看到一片棍影飛快地點著地麵。
這個,叫殺威棍似吧?她從前在電視裏頭倒見過,可卻沒現在看來得直觀。聽現場,倒好像真有那麼點威嚴。
抬起頭,瞧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的幾道人影,林貞娘不得不承認,這古代的衙門還真是讓人打從心裏頭升起肅穆之感。
“下跪何人?”林貞娘在心裏學著。
卻聽:“堂下原告可在?”
耶,居然沒按劇本來。
瞪大了眼,林貞娘看著拱手而立的安容和,吃了一驚。
“大人,下官安容和,乃是原告。”
安容和的聲音很是平穩,一如平常,沒有半分煙火氣。可是這一言出,滿堂皆驚。
別說林貞娘,就是大宋這些百姓,哪個聽過官告民的?這平頭百姓,若是惹上了官,直接抓了就是,何需告呢?
“安主簿,你所告何事?”
駱振鋒平聲問著,雖然麵色如常。可林貞娘卻總覺得他眼底有壓不下的興奮。或許,這位貴族子弟出身的縣令大人,在定陶實在是呆得無趣,才會覺得這樁案子這麼合他心意吧?
抹著汗,林貞娘越想越覺得這事有些好笑。原來,昨個兒在定陶城裏說書的還不隻是一個。這就,都抓了回來?她覺得有些荒唐,可偏偏堂上的安容和卻答得極是認真。
“回大人,下官要告的,是這幾位說書先生惡意中傷本官,毀本官清譽——百官乃是為天子巡牧。抵毀官員,即是抵毀朝廷,搗毀官家。所以,下官將一眾惡徒告上,望大人能還下官一個清白,以正視聽……”
勾了勾嘴角,駱振鋒重重拍下驚堂木,喝問出聲:“堂下所跪,爾等可知罪?”
隨著駱振鋒的喝問,眾差役又一起點著水火棍齊喝“威武”。幾個跪著的說書先生,驚得滿身發抖。就是有膽大的想抬起頭分辯。可一抬頭,就瞥見兩旁獸形牌上的大字其紅如血,執著水火棍的差役其悍如虎。堂上縣令麵沉如水,目若神光,竟是生生又駭得伏下身去。
“大、大人……”有人膽戰心驚地開口,“小的隻是混口飯吃,並無意冒犯官威,這、這罪名,小的實在不敢擔……”
有一個開口叫屈的,就有第二個,“大人啊!青天啊!草民隻是開茶坊,這些說書的要說什麼,可和草民沒半分幹係!”這叫冤的,正是潘老板。
林貞娘挑起眉,看著潘老板連哭帶笑的,心道你還真不冤,之前不都招了是武家指使你的,這會兒在大堂上叫什麼冤啊!
“住口——”眾人一疊聲地叫冤,鬧哄哄的聲音讓駱振鋒不由皺眉。
這樣的場景,顯然和他想的審案還有些區別。有些惱了,他直接一拍驚堂木,怒道:“爾等還敢喊冤!我且問你,你可曾在茶坊之中大講某地某縣某個姓安的官吏如何如何……”
不等駱振鋒問完,已有機靈的出聲:“大人,小的們可沒說這姓安的是誰啊!”
“本官問話,也敢插嘴——左右,掌嘴……”隨手丟下令簽,駱振鋒冷冷地喝了一聲。
有衙役二話不說,取了令簽,叫一聲“得令”,就立刻動手。這掌嘴,可不像普通百姓打架,直接大巴掌扇人,而是用的竹板。若是下了狠手,幾下,不隻臉就腫成豬頭,牙也要扇掉幾顆。
駱振鋒不過是想教訓下那插嘴的,倒也沒嚴令掌多少下,那衙役也不過是意思一下,可雖是如此,那插話的說書先生也被打得臉上浮腫,慘叫連連了。
被那慘叫聲嚇到,有一個一直伏在地上的說書先生,突然掙起身,結結巴巴地道:“大、大人,小的等真的不是故意要冒犯安主簿的,這、這些故事,都、都是有人讓我們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