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綣纏綿到程鬆坡覺得自己所有的意誌力都要融化掉,他極艱難地換過姿勢,仍從她身後擁著她,低聲道:“難怪別人說衝冠一怒為紅顏。”
陸茗眉脫口道:“你才不會呢。”
話出口她便後悔,想起那日程鬆坡發給她的短信:這是你的交換條件嗎?
陸茗眉擔心程鬆坡把這句隨口的嗔怨當作清算舊賬,想解釋,又怕欲蓋彌彰。戀人們常常會說,因為你愛我,所以你要給我買早餐;因為你愛我,所以你得半夜為我送宵夜……而在他們之間,這卻是禁忌。他不能說,因為你愛我,所以你要放棄你母親;她不能說,因為你愛我,所以你必須忘記你父親。
她和程鬆坡像堅守在河流兩岸的看橋人,她頑固地不肯過去,他執著地不肯回來。
即便十年光陰,荏苒而過;即便他們都明白,對彼此的渴望,已深入骨血。
程鬆坡半跪在沙發上摟著她,這樣的姿勢保持很久,然後他托過她的臉,神情極認真:“阿茶,所有可以給你的,我絕不吝惜;所有說出口的承諾,都是要遵守的;至於我自己都不能確定的事,我沒有辦法給你任何保證,更不會為哄你開心,說些我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話。”
“我知道,”陸茗眉輕聲道,我知道,十年前我就知道。
程鬆坡的手不安分起來,從她衣擺裏伸進去,撫在她光滑的背上,一刹那間感受到她輕微的顫栗。他輕輕地摩挲上來,又俯身在她耳垂上輕輕咬噬,陸茗眉作勢要推開他,卻隻陷得更深。他們都不再說話,積澱十餘年的思念,慢慢在空氣裏化開,化成牽繞不斷的糾纏。陸茗眉就那樣窩在他臂彎裏,很久後忽疑惑道:“五十年後我有那麼老嗎?”
報章雜誌對程鬆坡的關注,遠遠超出陸茗眉的想象。
這天她拜訪完一位大客,發現正巧在時經緯的辦公樓附近,便打電話過去問他忙不忙,順便到他辦公室找他吐槽。辦公時的時經緯又架著那副修電腦時的黑框眼鏡,顯出和他一貫公眾形象頗不相符的學究氣質:“稀客,coffeeortea?”
“咖啡,謝謝。”
陸茗眉環視時經緯的辦公室,三十來方,簡明裝修又不失大方之氣。時經緯幫她衝杯白咖啡,端到她麵前:“我這裏隻有這個,你試試合不合口味?我聽明老師說你隻喜歡美式。”
“謝謝。”陸茗眉接過來淺抿一口,濃厚醇香沁入鼻間。其實她老早就不喝美式了,年少時刻意強調那麼單純苦澀的味道,仿佛特意要證明什麼似的。不過明愛華不知道,以為她的口味一直如此,常一邊感歎她不知傳統綠茶的妙處,又一邊挖空心思托人捎那種產量極少的頂級咖啡豆送她,真是何苦來哉?陸茗眉抬眼一掃,案頭正是新出刊的雜誌,封麵赫然是程鬆坡那幅《湄公河之春》,她手一伸將雜誌抽出來,迫不及待地翻開目錄,找程鬆坡的專訪。
“銷量怎麼樣?”
“托福,不枉我忍痛割愛呀,”時經緯誇張笑道,“這樣還賣不好,我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陸茗眉沉下臉,狠狠瞪時經緯兩眼,碰到時經緯這種人真沒辦法,你從來都不知道他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你正經的時候他插科打諢,你胡吹亂侃的時候他又莫名奇妙地深沉起來;除非他樂意和你說,否則若你想主動從他這裏挖出些什麼來,縱然你有千般張良計,他也有萬架過牆梯。
翻到程鬆坡專訪那一篇,看到半幅銅版彩色印刷的程鬆坡的肖像,他五官眉目清正,很上相,陸茗眉唇角不由自主就彎起來。她很少看報刊雜誌,細細讀下來覺得時經緯文筆很對得起妙筆生花這四個字,前麵介紹程鬆坡在歐洲的畫展成果,那些滿滿當當的成績、燦爛耀眼的光環,陸茗眉早已在心裏熟背過千百遍,此刻看來,心裏仍禁不住的歡欣。看到第二部分時她眉心不自覺蹙起,言語間已露出不悅:“為什麼有那麼多涉及隱私的篇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