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牆黛瓦的民居式三層別墅,映在碧海藍天的背景色中,極是古樸別致。程鬆坡買下這套別墅的時候,顯然是做好長居的準備的,院落裏種下的綠蘿,不經意間已爬上圍牆。綠蘿繁衍的速度快,不過因種下的日子並不長,還不曾鋪滿牆垣,錯錯落落、蜿蜒婀娜地伸展開去,倒也別有一番意味。
時經緯找到陸茗眉的時候,還不是在這裏,而是在崇明縣下的一個24小時服務的提款室裏。因是在郊區,銀行在盡量擴張的情況下也要注意壓縮成本,故修了許多24小時提款室,裏麵架幾台存取款機,旁邊再開一個小休息間,派一個固定的業務員在裏麵接受附近客戶的谘詢。但凡不要緊的業務,大家也不介意讓業務員帶回去辦理,既發展客戶,又省下單獨開個支行的成本。
陸茗眉的新崗位,便是在這樣的提款室裏守門麵了。
見時經緯找到這裏,陸茗眉有片刻的訝異,旋即又緩過神來,誰讓這位仁兄是個Mr.KnowAll呢,他真要找個人,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她不慍不惱,神色溫和地看著坐在她辦公桌前的時經緯:“你總不至於和我說,你的業務範圍也擴張到這裏來了吧?”
時經緯聳聳肩,很悠閑的模樣:“你有好介紹的話,我不介意呀。”
陸茗眉往後靠向椅背,麵色和緩,目光微抬,落在時經緯那副很無所謂有又無所謂無的臉孔上:“時經緯,你這又是何必呢?”
時經緯一手撐在辦公桌上,身子微向前傾,很認真地問:“那你這又是何必呢?”
陸茗眉淡淡一笑,再沒有原來和時經緯每一見麵便針尖麥芒的態度,相反的,現出極不同尋常的平靜。良久後她扯扯嘴角,笑容裏有些疲倦:“時經緯,你知道我們……不可能的。”
時經緯輕輕點頭。
“我已經累了。”
時經緯仍笑著點點頭。
“人談戀愛也好,或者……別的什麼,”陸茗眉攤手比劃了那麼一下,“都是很耗力氣的。從認識程鬆坡到現在,我已經花光了……全部力氣。”
時經緯單手撐住下顎,很認真的模樣,摸著下巴,點點頭。
“你很好,”陸茗眉微歎一聲,麵露疲態,“但我真的再沒有多餘的感情和時間,能投放你的身上。”
“我明白。”
“那……你還……”陸茗眉無可奈何地笑笑,“現在他不在,連遺骨都不曉得在哪裏,我很想為他做點什麼,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我隻能在這裏陪陪他,就當是……他曾經在這裏留下過氣息吧,我就陪著這些,他呼吸過的空氣也好。”
時經緯雙唇緊抿,不發一言。
“所以,時經緯,你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你不用把我想得這麼偉大,人歸根結底都是自私的。”
陸茗眉不解地盯著他,他笑笑說:“愛一個人也好,什麼也好,犧牲啊奉獻什麼的,人歸根結底,也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內心深處的心理訴求。”陸茗眉眼神更加疑惑,時經緯又解釋道,“意思就是,不同的人追求的東西也不一樣,有人喜歡殺身成仁,有人喜歡舍生取義,說白了,都是為了滿足自己內心的某種訴求。我呢,一向都這麼與眾不同,對吧?”
他邊說還邊陋習不改地拋了個招搖的媚眼:“所以我願意為你做什麼,就跟你現在願意為程鬆坡做什麼一樣。他死了,你做什麼他都看不見,但你還是要做;你不鳥我,可我還是看著你就高興,我就樂意這麼追著你了。歸根結底,也是為了滿足我這種與眾不同的、變態的心理訴求,對吧?”
陸茗眉啞口無言。
這是時經緯頭一回直白地向她袒露心聲,時經緯這樣的人,別人躲躲藏藏的事,他要做得光明磊落;別人光明磊落的事,他偏要遮遮掩掩。
他們這麼你來我往的,竟也像攻城掠地的戰爭一般,虛虛實實、實實虛虛。
陸茗眉沒料到時經緯肯在明顯毫無轉圜的情況下,如此明晰地剖白心跡。
她無端生出些哀悼的情緒,仿佛明了自己已萬劫不複的陷落。
時經緯開車送她回去,偌大的三層小別墅,空空蕩蕩。時經緯一走進去,便覺得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要把他往裏吸。他問陸茗眉:“住這裏,不怕嗎?”
陸茗眉抿唇笑笑,點點頭:“晚上挺嚇人的。”
“有沒有興趣出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