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緣(1 / 2)

進入六月下旬,整個京城便籠罩在一片酷暑之中。太陽幾乎天天恣意橫行,揮舞著它的銅盾橫立在碧藍的天空中。茁壯挺拔的老柳樹沒精打采地垂著枝條,碧綠的葉子卷曲著,仿佛一個挨了批評的孩子,垂頭喪氣地拉著腦袋。風也不知躲到哪兒去了,到處都是熱的。老柳樹上的知了,也拉長了嗓音拚命地叫:“受不了,受不了...。”

七月的一天傍晚,天邊,大片墨汁一般的濃雲黑壓壓洶湧翻騰而來。接著,一道道閃電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聲,好似把把晃著寒光的匕首,劃破了漆黑的天空。頃刻間,地麵上出現了雨點,一滴,二滴……很快,雨越下越大。牛毛般的細雨變成了豆大的雨珠,從天上傾倒下來。雨滴敲打在明黃的琉璃瓦上,水花飛濺,宛如無數顆晶瑩的珍珠,亂紛紛地跳入天地間無邊的灰幕。

夏日的暴雨,最大的特點就是來得快去得快。沒過多久,雨聲慢慢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隻有丁冬的水滴聲。

我走到廊下,深呼吸著雨後獨有的,花草芬芳混合著泥土味的清新的空氣。一抹熟悉的身影,沐浴在金色夕陽中,向我走來。

“今日怎麼這個時辰過來了?!”

“不歡迎我嗎?”胤禩呼閃了下彎曲濃密的睫毛,狀若受了委曲的稚子。

“咯咯咯”我抑製不住心頭的雀躍,輕笑道,“歡迎之至!隻差沒有倒履相迎了!”

“那你這坤寧宮,有什麼好招待的?”

“嗬嗬嗬~~~,不過佳肴、醇酒外加一美人而已!”

胤禩摸摸下巴,左顧右盼了一會,略帶懷疑的問,“這佳肴、醇酒嘛,估計是有的。至於這美人,怎麼到這會還沒見著呢?”

不顧地上尚有一窪窪,小小的水坑。我跳到他麵前,舉起素手晃了晃,“請問閣下可是已經老眼昏花了?”

某人勾手將我擁入懷中,也不管還有小順子幾個在場,在我頰邊偷香一記道,“原來美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晚膳後,我打發小林子幾個去準備洗澡水。回頭正想問問胤禩,七巧節那天是不是有空,誰知他竟歪在窗下的竹榻上睡著了。

我蹲在竹榻邊,輕撫過他在睡夢中依然微蹙的眉頭,忍不住輕輕歎息。自古以來為君難,想為一代明君者,更是難上加難。胤禩啊,也許有一天,當你退出了這個權力角逐的舞台,會發現,人世間除了權利,還有一樣東西更寶貴,那就是自由的空氣。

“嘩啦”一聲響,小林子打起竹簾進來,“主子。水~~~”

“噓~~~”我豎起食指,示意他噤聲。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胤禩十分驚醒,眯著眼偏頭問我。

我揮揮手,小林子立刻識趣地退了出去。“吵醒你了。再睡會兒吧,沒什麼事!”

胤禩伸個懶腰,坐直身,執起我的手,謙然道,“不睡了。瑤兒,原想來陪你說會話,沒想到竟睡著了。真對不住!”

我任由他拉起,挨身在竹榻上坐下,順手拿起旁邊的湘妃扇慢慢搖著。“今日朝中又是何事讓你如此傷神?”

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胤禩微微一曬,“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四哥今早提出,要將各州縣的耗羨銀收歸藩庫一事,有些棘手。”

“耗羨銀,是什麼?”我不恥下問道。

“耗羨一詞,是“火耗”與“羨餘”的合稱。我朝自開國以來,田賦一向是以稅銀的形式征收。為了運送方便,官府要把百姓交納的碎銀在高溫下熔鑄成整塊的銀兩,這樣,銷熔時就會有所損耗。所謂火耗,就是地方官府借口彌補所征銀兩在熔鑄時的損耗而增收的稅,屬於附加稅,不上繳國庫,歸地方官所有。羨餘則是盈餘,剩餘,亦指正稅外增征的附加額。”

“既然如此,四哥為何提出,要將這耗羨銀收歸國庫呢?”

“朝庭征收耗羨銀的初衷,一是彌補征稅成本支出和官俸之不足,二是解決地方衙門辦公費用。一般情況下,征收的銀兩中每兩加收四至五錢作為火耗。然而,這些年來,各級官吏的欲壑難填,將耗羨銀中飽私囊及利用耗羨銀請客送禮之風愈演愈烈,以致耗羨征收率均為正稅的四至五成,山東、河南等地高達八成。”

“啊!這麼嚴重。皇阿瑪在世時,就從不知情嗎?”

“皇阿瑪怎會不知。隻是他老人家在位多年,一直推行以‘仁孝’治國,絕不會貿然取消耗羨銀的征收。他老人家深知,那樣一來,必會引得朝野上下怨聲載道。”

“那四哥如今提出耗羨歸公,不是等同於取消嗎?”

“也不盡然。四哥提出將耗羨銀上繳藩庫的同時,也提議將上繳的銀兩中,拿出一部分,作為養廉銀,再發放給各級官員以資獎勵。”

“這個辦法行得通嗎?”我囁囁地道。

胤禩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端起矮幾上的茶細細的品了起來。好一會才開口道,“若論可行,四哥的提議絕對是個能夠從根本上,減清百姓負擔的好法子。隻是今天早朝時,文武百官,除了九弟和十三弟外,竟再無一人附議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