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露春光的菜單

在紐約,有哪位姑娘會對著菜單流淚呢?你相信有這樣的事嗎?

薩拉本想做一個速記員,偏偏上天不憐憫她,沒讓她成為一位白領麗人,而隻能靠一台打字機找點零活幹幹,養活自己。她最好的一筆業務,是與舒倫貝格家常菜餐館的協作。這家餐館的菜單是手寫的——薩拉在這裏花了四十美分用完了一次晚餐,也沒看清菜單上寫的什麼,因為字體難辨,句子混亂。第二天,薩拉給餐館送去一份打印在卡紙上的美麗菜單,老板高興極了,當即與薩拉簽約,由她每天給舒倫貝格更換菜單,而餐館則派人給她送三餐飯食——不用說,這對雙方都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紐約最美好的語言是廣告語。《招租》上說的是“吉屋供暖,清潔美觀,設備完好,舒適方便”,而薩拉租用的臥室不過是過道改裝的,月份牌已是三月,而坐在屋子裏人還凍得瑟瑟發抖——春天還遠著呢。去年夏天,薩拉與農莊小夥子沃爾特相愛了。這位現代農民了不得,農舍裏安了電話,還能準確預測世界各國的農業收成對他的作物價格產生的影響。與薩拉在田間散心時,還用蒲公英編個王冠戴到她頭上,說蒲公英黃色的花朵配她的褐色頭發,真好看!沃爾特說春暖花開的時候,他就到紐約娶她,而現在……

侍者送第二天的菜單來了,薩拉不得不結束回憶,開始打字,但打著打著,她便哭了起來。起初她打的是胡蘿卜、蘆筍、白菜、豌豆、扁豆、番茄、甘藍什麼的,接著就是一個令她傷心的詞——蒲公英,下麵還是配什麼蛋……知道嗎,我們的薩拉已經有兩個星期沒有收到沃爾特的來信了,蒲公英曾是她愛情的王冠,現在卻讓她悲傷不已。但無論怎樣悲哀,菜單總是要打好的。

今天,侍者送來的晚餐恰好是蒲公英配的一隻雞蛋,薩拉歎口氣,夏天那鮮亮的黃色花朵已經黝黑蔫萎,成為盤中蔬菜並不誘人,她那愛情的希望也在凋零。薩拉無心飲食,拿了一本小說閱讀起來。這時,樓下門廳響起一個大嗓門男人的話音。薩拉丟下小說朝門外跑去,在樓梯口,就被她的沃爾特緊緊地摟住了。薩拉問沃爾特為何不給她寫信,他說他已經到紐約一個星期了,去老地址找她,她剛搬走,他就在警察局和許多地方苦苦找她。

沃爾特說:“你的打字機打出的大寫字母w有點歪,到天涯海角我也認得出來,我的名字開頭不就是一個w嗎?我偶然到舒倫貝格用餐,是老板告訴我你的地址的呀!”沃爾特拿出薩拉打的菜單,在應該寫“蒲公英”的地方,不知為什麼出現的是一行奇怪的字:最親愛的沃爾特,配煮老的雞蛋。

綠門

在紐約,到處都有半吊子的冒險家——勇敢而傑出的人物。而魯多夫.斯坦納是一位真正的冒險家,一到晚上,他必定會離開他租用的過道隔出來的臥室,到夜色中尋找意外的驚喜,哪怕在警察局過夜,哪怕被騙子和托兒坑蒙拐騙,哪怕手表和錢財遭殃。

魯多夫是一位鋼琴商店的推銷員,年輕、英俊。今天晚上,他在街上已經兩次接到一位黑人廣告卡片發放者的邀請。在他發的卡片中有牙醫廣告,而另一張卻隻印著兩個字:“綠門”。魯多夫還在猶豫時,黑人向他投來不屑的目光,大大地刺激了年輕的冒險家。為了證明自己探索奧秘的智勇,魯多夫向那座五層高樓走去。暗淡燈光下有一扇綠門。他知道,那扇門後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他的呼吸加快,但還是敲了幾下門。

門開了,一個不到二十、麵色蒼白的姑娘不斷搖晃著,魯多夫扶住了她,把她扶到靠牆的舊沙發上。他在這裏看到的,是整潔之外極度的貧窮。姑娘暈了過去,醒來時說她已三天沒吃東西了,魯多夫連忙出去給她買來一大堆吃的喝的。他照顧姑娘喝牛奶、飲熱茶、啃雞翅。她雖像某些野生動物那樣饑餓,但仍然吃得很講究,雖然拋開了禮節和客套,卻也並不缺乏為人的尊嚴。她的體力開始恢複,就給魯多夫講起自己的小故事。不外乎是女售貨員的工資低,再是各種“罰款”,病假被扣除,接著是失去工作也沒了希望,然後便是魯多夫來敲響綠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