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坦白(1)
在臆想症揮出第二拳之前,一群護工擁進診室把他製住然後壓進診所的冷靜室裏。
臆想症仍是不甘心,發狂似的捶牆,護工決定給他輸鎮定劑。
明白了整件事情原委的強迫症站在一邊,看著那支透明的細針管,想象冰冷的鎮靜劑流入血管的感覺,不由得就脊骨發冷。
他走過去說:“我先來跟他談談吧。”
可能是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他寧願獻身被冷靜室裏的人暴打一頓,也不希望臆想症忍受這種痛苦。
事情比強迫症料想的好,他似乎比鎮定劑還管用。臆想症看他進來漸漸停止了捶牆的自殘行為,隻是眼睛發紅地看著他,沒有動,頹然地靠著牆壁。
良久的沉默以後,強迫症先開口解釋:“我想你誤會了,我說的個人隱`私就是來看診而已。我原來以為你不知道我在接受心理治療,就沒有說。”
臆想症長長地鬆了口氣,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忽然就疲軟了下去,沿著牆歪歪斜斜地滑到了地上,嘶啞地開口:“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就算我不知道你也能告訴我啊。”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呢?或者說我該怎麼告訴你呢?”
臆想症有點不明就裏,強迫症又問:“你對我是什麼看法?”
“當然是覺得很好很完美,所以才喜歡啊!”
“很好很完美是嗎…那如果你知道每天有洗幾十次手的習慣呢…?”強迫症低著頭自言自語似的說:“家裏所有東西都要反反複複地擺成九十度,報表隻是錯了一點就忍不住大發雷霆全部刪除重做,像機器一樣必須按照日程表做事,錯過一分鍾就會很難受。
就像個瘋子一樣一直糾結在小事,忍都忍不住。如果知道這些,你還覺得我很好很完美嗎?”
他抬起頭看著呆愣的臆想症繼續說:“其實我早就知道我不正常了,但是我一直把這些瑕疵藏起來,想努力裝成正常人,其實我根本就是個瘋子。看到我的瑕疵,發現我是個瘋子,你還能喜歡我嗎?”
不斷強迫,又反強迫,可還是無法製止自己瘋子一樣的行為。都到了自我厭惡的地步,還有人會喜歡嗎?
聽完這些話的臆想症卻覺得胸口忽然熱了起來。
原來隱藏秘密,是因為在意自己的看法嗎?原來還是有人在意我的看法嗎?
這種類似於被人需要著的認知,讓他心跳加速,血液都逐漸升溫。
有多久了呢?
不被需要地,孤獨地活著,這樣的生活過了多久呢?
被撿起,然後拋棄,再被撿起,再被拋棄,這樣的日子又有多久了呢?
臆想症都已經記不清楚了,這些經曆就像他的病一樣,一直一直糾纏他,讓他不能呼吸。
可他清楚地記得,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有人也會在意的看法,甚至,有人也會需要他的認可。
他再也忍不住,磕磕絆絆地從地上爬起來,衝過去緊緊地抱住了強迫症:“笨蛋。”
莫名其妙就被罵了的強迫症有點惱怒,跟蹤他然後妄加猜測,什麼都不知道就把醫生打了的人是誰啊?誰才是笨蛋啊?
剛想推開臆想症卻感覺到脖頸處有些濕意。
然後是耳邊壓得低低的又帶點哭腔的聲音:“笨蛋,無論你怎麼樣,在我心裏都是最好最完美的。”
15.坦白(2)
強迫症對這唐突的眼淚和表白有些不知所措,本來要推開臆想症的手猶豫了半天最後安撫似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遲疑著開口:“我想,我們還是算了。”
臆想症沒動,依然把頭悶在他的肩窩處,鴕鳥似的不肯抬起頭來:“為什麼?”
並不是不心動,麵對那樣的表白,強迫症感覺胸口都在發漲。
那又是為什麼呢?
說白了他對自己沒有信心,他不確定這段感情是不是能往好的方向發展,兩個病人的感情。
就連跟正常人的戀愛都被自己弄得一團糟,強迫症害怕結果是兩敗俱傷。
他不知道怎麼解釋,於是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們之間有很多誤會,沒有了解清楚就開始了,所以還是算了吧。”
臆想症猛地抬頭,淚眼汪汪地看著強迫症,神情委屈地像一條被主人拋棄的忠犬:“這算什麼理由!不認識重新認識一遍就好了!為什麼要為這種事情糾結!”
“那如果下一次……下一次又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怎麼辦?”如果下一次你又被我逼得要打鎮靜劑該怎麼辦?
“隻要坦誠相待就好了!你把你所有的秘密告訴我,我也把所有的秘密告訴你,我就不會隨便亂猜了。”
臆想症不願意放棄,用了漫長的二十幾年,終於出現這樣一個人。
別說是挨針管,就是拚了命他也想去試。
本身也十分動搖的強迫症不知該說什麼好,沉默地任他摟著。
臆想症見有機可趁,癩皮狗一樣把臉埋在強迫症的肩窩處亂蹭,似乎這樣就能一點一點摧毀強迫症的意誌。
就這麼過了十餘分鍾,強迫症漸漸覺得有哪裏不對。
“喂!你幹嘛!”他扭身掙紮了一下。
臆想症沒理他,自顧自地蹭著,呼吸卻漸漸加重變粗。
“你要幹嘛!這裏是冷靜室!……嘶!”他嚐試推開對方,卻忽然感覺腰部被捏了一下。是臆想症摟著他的手在作怪。
臆想症抬起臉,臉上還掛著淚痕,語氣輕的像在撒嬌一樣:“幹什麼?坦誠相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