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前地白數棲鴉,冷露無聲濕梨花。
雲居洞中,天淨水平寒月潭,水光月色兩相兼,月映水中天,
更有花影纖痕煙霧繚,修竹低垂翩蝶舞。
如此美景,如此良辰,洞中之人卻無絲毫綺麗之念。
偌大的一張整塊的白玉雕琢成的床上,躺著一名女子,嬌唇緊抿,麵色蒼白,發絲如墨,眉目也是緊蹙著,盡露痛苦之跡。
床前坐著一名淡藍衣衫的男子,寒澈的雙眸中分明是焦急之色。
他將自己的一隻手腕露出,脈搏處朝外,另一隻手揚起,指尖處清晰可見淡黃色的光芒縈繞著。
沒有絲毫猶豫的,他伸手向另一隻手腕處利落一劃,脈搏處便出現一道傷口,如注的鮮血便奔流地向外湧動,他忍住疼痛,甚至沒有皺一下眉,隻是伸手將身邊一隻精小的銀盆移過來,放在手下,接住了新鮮殷紅的血液。
汝嫣嘴裏溢出一聲嚶嚀,是為那劍上的毒所致,手的傷口處如有萬針齊紮,疼痛不已。
他趕緊握住汝嫣的手,將那傷口處在接了自己鮮血的銀盆中浸泡。
任霄輕歎一聲,再伸出手在自己的傷口處一抹,那半寸深的傷口竟然自己愈合,亦不再淌血,完好如初。
汝嫣隻覺得受傷處被溫暖的液體包圍,似乎給整隻手臂都注入了暖流,刺痛的感覺也消失了許多,她便也慢慢平靜下來,眉目舒展,呼吸勻稱。
任霄終於長舒一口氣,將床上的冰銀蠶絲被拉過來,輕輕為她蓋上,收攏了她鬢角垂亂的發絲,繞到耳後。
青絲如綢緞般冰涼光滑,從他指畔滑落了下來,他再次撚起,複繞耳畔。
冰涼的手卻被溫熱的手心握住,任霄一頓,看著汝嫣,她並沒有醒來,隻是無意識地握著。
他欲將手指抽出,她卻用力更大了,緊緊地拽著他冰涼的手。
任霄用左手一一扳開了她的手指,將右手抽出,卻看見佳人眉頭一擰,似乎夢中亦有不平事。
他淡淡起身,迎著那皎潔的月光,走出了雲居洞。
。。。。。。。。。。。。。。
夜涼,風動,花搖,人立。
如水的溫柔拂過耳畔,撩起他的發絲,人定定而立,穩佇這天地之間,那一身的淺藍,如同蒼穹中的萬裏星辰一般,遙遠,深邃。
那冰冷的雙眸中,透著絲絲點點的複雜情緒,眉間心事,無力回避。
她自小是他所教養,七歲以後就隨他入穀,未曾見過生人,直到五年前放她出穀獨闖人間,也是為修仙積滿功德。。。她在他眼中,是否還依舊是往昔那嬌癡任性的孩子?——他亦不知,不明。
可是那一次受傷之後的反應,實在讓他心驚,雖然他可以對自己解釋——那是劫數,半仙必須忍受的代價,它由魔繁衍的,與自己無關,可是。。。真的無關麼?畢竟,魔由心生。
他深居穀中已過數百年,自從那晉亂之後就從未出過穀,現在雖是半仙之體,卻是他不肯走那最後一步,可是原因——他也一直對自己回避著。
是因為仙的羈絆束縛,還是仙的絕情絕愛?
說不清,道不明。
他隱瞞著自己,下決心當時機真到那最後一刻時,他定無悔而為,現在。。。還沒有必要。
世人求仙苦苦追尋,他卻一直猶豫不決,諷刺嗬諷刺。
他知道,自己接過那孩子時,便被賦予了那樣的使命,隻是那時他豈有通天之能,能夠預料今日?
老頭勸過他,盡快了斷塵結,他當時隻是無謂一笑,從未放在心上,如今。。。可悔?
滿天的星辰,如鋪灑在黑色錦緞上的珍珠玉石,紛雜如心境。
通曉星象的他,若肯掐指一算,豈會不知結果?
可是他竟從不曾有過如此念頭,有時天人,竟也抱著一絲天真的奢望。
洞中休息的人兒,應該不知曉罷?
也好,也好。。。
天上的月,是一道金黃的彎鉤,竟像是嘲笑的唇角,他又是一聲歎息。
明月應笑仙多情……
“師父。。。”身後卻傳來了一聲輕喚。
他沒有回頭,如果可以,他此時不願麵對她的臉。
“恩,什麼事?”沒有語調的回應。
“師父,我手上的傷好了。。。”她輕聲說。
“那就回竹屋休息罷。”他平靜地說,卻是在趕人了。
“哦。”一聲輕淺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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