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快樂時光(3)(1 / 2)

聚餐會散了。其他人,還有紅胡子,都分作幾路去了,我們也在暗淡下去的餘暉下,趁著安靜的夜色走上返家的路,四周有陣陣香氣襲人。這時,我更快樂了。喝過香檳後,斯賓羅先生微微有些睡意了,他向長了葡萄的大地致禮,向能成為酒原料的葡萄致禮,向使葡萄成熟的太陽致禮,向釀酒賣酒的人們致禮!然後,他就在馬車的一角沉沉睡著了。於是,我騎馬和車同行而能和朵拉談話了。她誇我的馬,還拍拍它——哦,那隻小手在馬背上顯得多可愛呀!她的披肩不聽話,我便不時伸出手替她圍好;我甚至幻想吉普已意識到這是怎麼回事,它已明白它隻能和我結為朋友了呢。

還有那個賢達的米爾斯小姐,這位疲倦卻依然不失善心的隱士,這位已厭世而決心不使記憶深處沉睡的回聲醒來的小修女——雖然她才20歲左右——她做了件多麼仁慈的事啊!

“科波菲爾先生,”米爾斯小姐說道,“到車的這一邊來一下吧——如果你肯通融一下。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呢。”

看看我那樣子吧!——我騎在那匹灰駿馬上,手扶車門,向米爾斯小姐那邊俯下身。

“朵拉要我住在一起了。她後天就和我一起回家。如果你願意來訪,我相信我爸爸見到你一定很高興的。”

我除了為米爾斯小姐默默祝福,除了把米爾斯的住址珍藏在記憶中最安全的角落裏,我還能做什麼呢!除了麵露感激用最熱烈的詞語告訴米爾斯小姐,說我對她的成全如何感謝,我對她的友情如何珍視,我還能做什麼嗎?

這時,米爾斯小姐和藹地把我打發開,“回朵拉那邊去吧!”她說道;於是我就去了。朵拉探到車外和我談話,我們一路上說個不停。我把我騎的那匹灰駿馬趕得那麼挨近那車輪,以致它的一條前腿被擦去一條皮,據它的主人告訴我,那條皮“值三鎊七先令”呢。我付了這筆錢。用這筆錢換了那麼多快樂,我覺得太便宜劃算了。而那段時間裏,米爾斯小姐就望月吟詩,我猜她還在想她與這紅塵還有多少共處之時。

諾伍德一下就變得太近了,我們也太快就到了那。可是斯賓羅先生在到那兒之前就醒了,他說道:“你得進來呀,科波菲爾,歇息一下吧!”我答應了。我們吃夾心麵包,喝淡啤酒。在明亮的房子裏,朵拉的臉紅通通的,可愛極了,我沒法走開,隻能坐在那裏癡癡地看,直到聽見斯賓羅先生的鼾聲,我才完全意識到該告別了。於是我們分別了。我一路都感覺著和朵拉握別時的溫柔,一萬次地回憶每一點滴、每一個字,就這樣騎馬回到倫敦。當我終於在床上躺下時,我是一個已被愛情奪去了理智的小傻瓜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決心向朵拉表白我的愛情,以探知我的命運如何。是福是禍,這是當時的問題。我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沒有別的問題,反正隻有朵拉可以回答這問題。我以這煩惱為樂,就這麼過了三天,把我和朵拉中間發生的一切事上都加以我能想得出的倒黴。最後,我不怕花錢地把自己打扮起來,懷著求婚決心去米爾斯小姐家。

我在街上來回兜了多少圈、圍著方場轉了多次,並一直痛苦地猜測,對那個老問題,哪個回答會最好,然後我才終於鐵下心走上台階敲門;不過現在這都不算什麼了。就是敲門後我站在門口等時,也有那麼一刹那間我想我是否應該模仿可憐的巴吉斯那樣,問這可是布來保先生家,然後道歉,然後向後轉。但我終於未後退。

米爾斯先生不在家。我並不期望他在家。沒人需要他。米爾斯小姐在家。有米爾斯小姐就夠了。

我被引到樓上一間房裏,米爾斯小姐和朵拉都在那房間裏。吉普也在那裏。米爾斯小姐在抄樂譜,我還記得,那是首新歌,歌名為《愛情的挽歌》;朵拉在畫花。當我認出那是我的花(我從考文特花園買來的)時,我的感情是什麼樣的啊!我不能說那些花很逼真,或特別像我看過的什麼花,可我從畫得很正確的包花紙上知道她畫的是什麼了。

見到我後,米爾斯小姐很高興,並為她爸爸不在家而感到遺憾;不過,我相信我們都不在乎這點。米爾斯小姐應酬了幾分鍾後,把筆放在《愛情的挽歌》上,就起身離開了房間。

我開始想,我得把那問題推到明天。

“你那匹可憐的馬晚上回家時,我希望它不是太累,”朵拉抬起她那秀美的眼睛說道,“對它來說那條路可真夠長的呢。”

我開始想,我要今天就提出。

“對它來說那條路是很長,”我說道,“因為一路上沒什麼支持著它呀。”

“可憐的東西,就沒喂過它?”朵拉問道。

我開始想,我要把這問題推到明天。

“嘿——嘿嘿,”我說道,“它被很好地照料著呀。我的意思是,它享受不到我由於那麼挨近你而有的那種難於言表的幸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