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散夥(1)(2 / 3)

默德斯通小姐把她那冰冷的手指伸給我,同時僵硬地坐在那裏。斯賓羅先生關上門,叫我坐下,他自己卻站在火爐前的那塊地毯上。

“默德斯通小姐,”斯賓羅先生說道,“請你把你提包內的東西給科波菲爾先生看看吧。”

我相信,這正是和我小時候那同一個鋼口鐵牙的提包,關起來時就像咬牙切齒一樣。嘴像那提包一樣緊閉著的默德斯通小姐把包打開,同時也把嘴略略張開,從包裏拿出了我給朵拉最近寫的那封充滿熱烈情話的信。

“我相信,這是你的筆跡吧,科波菲爾先生?”斯賓羅先生說道。

我發熱了。我說“是的,先生”時,我覺得我聽到的不是自己的聲音。

“假如我沒猜錯,”斯賓羅先生說道,這時默德斯通小姐又從她的包裏拿出一紮用極好看的藍緞帶捆著的信,“這也是你寫的吧,科波菲爾先生?”

我懷著再畏怯不過的感覺從她手上接過那些信來,看到在頂上麵寫著“從來就是我最親愛的屬於我的朵拉”,“我最愛的天使”,“我永遠最珍愛的”等這類字樣時,我的臉刷一下紅了,並低下了頭。

當我機械地把信交還他時,斯賓羅先生冷冷地說道:“不必了,謝謝你!我不要奪走你的這些信。默德斯通小姐,請往下說吧!”

那個文雅的人沉思著看看地毯,很刻毒地說道:

“我應當承認,在大衛·科波菲爾這件事上,我已對斯賓羅小姐有過一些時候的懷疑了。斯賓羅小姐和大衛·科波菲爾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就注意了他們;那時,我得到的印象是不佳的。人心的邪惡是那樣——”

“小姐,”斯賓羅先生插進來說道,“請你隻說事實吧。”

默德斯通小姐垂下眼簾搖搖頭,好像對這不客氣的打岔抗議一樣,然後苦著臉兒,一副了不起的樣子說道:

“既要我隻說事實,我就隻好幹巴巴地陳述了。也許應該講這程序。我已說過,先生,在大衛·科波菲爾這件事上,我已經對斯賓羅小姐有過一些時候的懷疑了。我時常想找到證實這些懷疑的證據,但沒有結果。所以我忍住了,不曾對斯賓羅小姐的父親提過,”她這時嚴厲地看著他說道,“我知道,在這類事上,對出自良知的忠實職責之行為,通常是很難予以欣賞的。”

斯賓羅先生似乎完全被默德斯通小姐那男性化的嚴厲態度嚇住了,便求和似的擺擺手,想讓她那苛刻的神氣緩和一點。

“由於家弟的婚事,我請了一個時期的假;我回到諾伍德,”默德斯通小姐用一種輕蔑的口氣往下說道,“在斯賓羅小姐看望她的朋友米爾斯小姐回來時,我覺得斯賓羅小姐的態度比以前更有理由讓我懷疑,所以我嚴密地監視斯賓羅小姐。”

我親愛的天真的小朵拉,一點也沒覺察到這毒龍的眼光。

“我一直找不到證據,”默德斯通小姐又說道,“直到昨天夜晚為止。我覺得斯賓羅小姐接到她的朋友米爾斯小姐的信太多了;可是米爾斯小姐是她父親認為很好的閨友,”她又重重打擊了斯賓羅先生一下,“我沒有必要幹涉。如果不允許我提到人性中與生俱來的邪惡,至少也可以——應該——允許我提一提誤予的信任。”

斯賓羅先生歉疚地小聲表示同意。

“昨晚喝過茶以後,”默德斯通小姐繼續說道,“我看見那隻小狗在客廳裏又跳又滾又叫,咬著一個什麼東西。我對斯賓羅小姐說道:‘朵拉,狗咬著什麼?那是紙呀!’斯賓羅小姐馬上把手伸進長袍,驚叫了一聲。我攔住她說道:‘朵拉,我親愛的,讓我去辦吧。’”

哦,吉普,可恨的小狗,你這可惡的小東西,原來這都是你惹的呀!

“斯賓羅小姐,”默德斯通小姐說道,“想使我心軟,就用了親吻、針線盒、小件珠寶來收買我——我當然置之不理。我朝那隻狗走去時,它縮到沙發下了。我費了很大的事,才用火箸把它從那兒趕了出來。它雖然被趕了出來,卻依然把信咬住不放;我冒著被它咬的危險奮力去搶那些信,它就把它咬得那麼緊,哪怕我把它提起來四腳懸空,它還是不肯放。終於我把信拿到了手。讀完後,我就斷定斯賓羅小姐手中還有許多這樣的信;於是終於從她那兒拿到現在大衛·科波菲爾手中的那一劄來。”

說到這兒,她停了下來,一麵關上提包,一麵閉上她的嘴,顯出不屈不撓的樣子。

“你已聽到默德斯通小姐的話了吧。”斯賓羅先生說道,“請問,科波菲爾先生,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仿佛看到我那整夜哭泣的美麗的小寶貝——仿佛看到處在無援的可憐的孤獨中的她——仿佛看到她那麼懇切地哀求那個鐵石心腸的女人——仿佛看到她徒勞地親吻那女人,獻上那針線盒、手飾——仿佛看到她完全是因了我而忍受那些難堪和苦惱——這樣想象使我那本可以多少振作點的自尊心大大受挫。恐怕有那麼一兩分鍾我渾身發顫,雖說我想盡力掩飾。

“我隻能說,”我答道,“一切都是我的過失。朵拉——”

“是斯賓羅小姐,請你這樣稱呼她。”她父親很嚴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