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趙清河 (1)(1 / 2)

你們見鬼了嗎

2004年春天,趙清河失業了。這時候,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一天晚上他和朋友喝了點,回到家(當然是租來的房子)後倒頭就睡,半夜照例爬起來找水喝。當他摸到廚房準備開燈擰水龍頭的時候,突然發現麵前站著一個人,一個身材高大卻奇瘦無比的女人。事後他又否定那是個女人,根據回憶,那人沒有胸部。沒有胸部還叫女人嗎?也有可能是平胸啊,朋友笑著說。趙清河嚴肅地說,你為什麼笑,很可怕的,尤其是我現在想起來更覺得可怕。當時你就一點不怕嗎?朋友問。是啊,趙清河有點沮喪地說,我也有點奇怪,真的,當時我真沒覺得怕,一點也沒有。也許當時你不覺得可怕就是因為你首先判斷對方是個女人,對嗎?趙清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件事情最終的解釋是幻覺。不可能的,哪裏有鬼呢?趙清河被逼無奈,隻得承認是幻覺。不如此,他的日子勢必無法過得下去。但緊跟著這件事沒幾天,就發生了另一件事。

那天趙清河打算去找房東談談,希望後者能容他把房租拖下去。房東住五站路之外,公交車直達。他上公交時本來明明是有一把椅子等著他去坐的,但在他就要坐下的時候,突然被身後一個大胖子趕了上來。後者以碩大的屁股把整張椅子坐得嚴絲密縫,看不到捱一隻老鼠屁股的地方。這讓趙清河十分喪氣。他覺得給麵前這個人坐並沒有什麼,但他為什麼要這麼胖呢?那麼大的屁股真是一個令人費解的問題。他不禁抓著扶手皺起了眉頭。後來有個年輕的姑娘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不像有意地用乳房蹭了他的肘部,那種起伏感十分準確,也十分操蛋。朋友們都知道,趙清河還是一個年近三十的處男。現在有位姑娘搞這樣的小動作使他很不自在,於是回頭,但沒有落到實處,有三個年輕的姑娘站在他的身後,也就是說不知道是誰。天氣熱了,大家衣服都不多,脫光了堆地上也就那麼一小泡。趙清河隻好站遠點,想通過深呼吸緩和一下,雖然車廂內空氣汙濁,深呼吸是一件不符常識的錯誤,但好在這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隻能看著車窗外。許多天沒下雨了,地麵上的灰塵被瘋狂來往的車輛攪在空中,陽光於是呈現一種劣質飲料的顏色。在一個紅燈下,他還透過車窗玻璃看到在路旁花壇邊的一對中年夫婦。他們穿著過時而又顯得異乎尋常幹淨整潔的衣褲。通過他們的裝扮不難發現他們是鄉下人,是鄉下的本分人。他們對這座城市不會很熟悉,或者熟悉程度不會超過一張出火車站所買來的市區地圖那麼豐富。也許那個男人是鄉村的會計或供銷社的職員,他曾於多年前來過這座城市辦事。當年他可能也正因此(鄉村的地位和旅遊經曆)把那個應該不錯的鄉村少女(也就是現在眼前這個中年婦女)搞到了手。在此番來這裏之前,他或許曾向妻子誇過口,如數家珍一樣曆陳過這座城市的名勝、街巷和小吃,但當他們真的來到,卻令他不禁慚愧和驚訝,一切都和記憶完全不同,記憶變成了夢幻。現實是他帶著妻子迷失在這座城市一個角落,一個花草蒙滿灰塵、未知生死的花壇邊。

他們在花壇邊幹什麼呢?趙清河趁著有限的紅燈時間注意觀察了一下,那個中年婦女在嘔吐。穢物從她光潔的臉上那個最大的洞裏源源不斷、依依不舍地噴了出來。它們的成份應該是家鄉的稀飯、醬豆的早餐和車上麵包、礦泉水之類的午餐。看來他們剛剛從一輛車上下來,妻子暈車暈得厲害。丈夫十分心疼,他不斷地用手掌拍打前者的背部,希望使妻子好過一點,但妻子在嘔吐之餘還騰出一隻捏著繡花手帕的手攆那隻不斷拍打的手,麵露反感的神情,看樣子拍打並不能達到預想的效果。人們要記住這一點,不要一廂情願地為他人做什麼,即便他是你的枕邊人。然後,紅燈轉為綠燈,車開動了,那對中年男女站在原處越來越遠,以至在車尾的最後的窗框邊消失。趙清河猜他們是來看兒子的,也許他們的兒子在這座城市讀大學,他們來探望一下吧。趙清河記得自己的父親也來過,當時他就拎著一個髒不拉幾的蛇皮口袋站在校門外的一個綠色垃圾桶邊等著兒子出現。可惜他的兒子遲遲不願出現。趙清河想到此處,心裏不免一陣絞痛。父親,你現在在做什麼?難道還是在地裏像狗那樣刨或像豬那樣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