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老板把頭縮了回去。趙清河也隻好繼續往前走。也許這麼走下去,天黑之前完全可以到家。但不知為什麼,走著走著,他感到某種越來越強烈的絕望情緒。為了不使這種情緒惡化,他轉了回來,再次出現在那個煙酒店前。
又是你?店老板吃了一驚。
嗬嗬,趙清河痛苦地笑了笑,他感覺空氣裏布滿了拉扯笑容所產生的疼痛感,剛才忘了,我買包煙。
我說呢,店老板有點高興地問,什麼煙?
紅南京,你賣多少錢?
十一塊。
哦,對。
趙清河付了錢,然後拿上煙離開。
再見。
再見。
趙清河邊走邊拆那包煙,然後抽出一根來吸。傍晚有點風的樣子,即便沒風,快速來往的車輛也能製造風,所以,煙吸起來似乎有所不對。趙清河想起一些分辨假煙的辦法,比如煙身過於柔軟,煙嘴會癟下去,煙灰很黑很硬。試了試,情況似乎有點接近,起碼煙灰看起來確實沒有那麼雪白、均勻。一股屈辱突然占據了他的心。
他第三次出現在那個煙酒店門口。
老板,你為什麼賣給我假煙?趙清河說著把那盒抽了一支的煙扔在櫃台上。由於力度過大,差點滑過櫃台落在裏麵。
別瞎說,老板明白來意臉色立即沉了下來,我從來不賣假煙。
你才瞎說呢,這包就是假的。
懶得理你。老板把那盒煙往外推了推,然後坐到了他那張椅子上,把頭調向一邊,並抖動起了大腿。這一次趙清河注意到那是一張帆布躺椅,棉墊子還沒有撤掉。天氣還沒熱到那個地步,在室內,坐這樣的椅子大概正合適。
因為那條抖動的腿,趙清河的聲音也有點顫抖:給我換一包。
老板果然如自己所言,沒理趙清河。
我說的你聽到沒有?你賣假煙還有道理嗎?
什麼假煙,你憑什麼說是假煙?老板忍無可忍地站了起來,你說假就假嗎,啊?
媽的,我抽了那麼多紅南京,真假能分得出來。
哦,我看你根本就分不出來,還是那句話,我從來不賣假煙。另外,小夥子,嘴放幹淨點,嗯?
媽的,什麼屌東西,明明是假的,本來就是假的,怎麼了,嘴不幹淨礙你什麼事!
滾,呆╳。店老板朝他吼道。
日你媽。趙清河大罵一聲一拳就打了過去。隔了櫃台,沒打到,趙清河就順手拿起櫃台上的貨物砸了起來。
店老板立即從直角櫃台內繞了出來,他的手裏不知什麼時候已操起了一根棍子。但他沒有使用棍子打趙清河,而隻是做著要打的動作,他想嚇走對方,但趙清河不那樣理解,他迅速地在地上操起了一塊磚頭。
小說寫到這裏,我感到有點勞累。也許我免不了虛構的習慣,但我可以告訴你,這絕對是真實的。這個故事是一個叫李唐的朋友親口告訴我的。李唐就在南京,距離我的住處很近。趙清河這個人是李唐的同學。李唐在向我說趙清河這件事的時候,還說到他的另外一些事情。轉述他人非我所長,所以,我打算下麵以李唐的口吻來介紹趙清河。
我記得我們讀高中的時候,因為班裏一個叫高靜的女生,所以我們都沒考上大學。高靜考上了,去了北京,後來也留在北京,再後來聽說嫁到國外去了。我們和高靜的最後一次見麵就是高考最後那門考試的考場上。我和她不在一個考場,趙清河和她是。趙清河說,他看見高靜短袖裏麵的小背心,是白色的,很緊很緊很緊啊真緊。
也就是說,我和趙清河又複讀了一年,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高四”。不在學校上課。學校在外麵租了一間農民的房子。那房子在田中央,是過去、集體化時社員們打穀曬穀的地方。高三那幾個教師每天輪流從學校騎著自行車趕來給我們上課。我們隻有在有必要做物理實驗時才去學校。無論教師來給我們上課,還是我們去做實驗,都得經過一片麥田,然後經過一條河流。也就是說,我們必須經過那座橋。我記得那是一座建於1977年的水泥拱橋。每個橋柱頂端的四麵都有一顆五角星。在橋欄的水泥板上還有一些毛主席語錄。具體不記得了。除了這些就是學生們用粉筆、石灰和紅磚瞎寫瞎畫的字。比如,“我日XXX媽媽”之類。橋麵下,也就是橋洞裏可以寫字的麵積更大,內容更豐富。我和趙清河在那些水泥石壁上寫過很多字。趙清河寫過“我想日高靜”,當然,我也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