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十一年,八月十五,九安縣縣郊。
秋意漸濃。
清晨裏,勇敢的小花瑟瑟地躲在牆角與涼風薄霧纏綿。東邊日出,橙黃的陽光灑在遠處的青山,灑在近些的涓涓溪流,灑在尋常人家的籬笆藤葉。
“吱呀”一聲,院子裏的門打開了。一縷落在木門上的陽光瞬間傾泄在了地上。
蘇宓從門裏走出來,她一襲素衣,頭挽尋常發髻,未施粉黛的素臉,在晨光裏顯得格外動人。
棲在院外大樹上的鳥兒熱切地鳴叫了起來,似乎在和蘇宓打招呼。但叫聲並沒有惹起她的注目,隻見她轉身走向矮井,矮身打起一桶水,輕盈地走向籬笆旁邊的那一圃小花園。
她隨手摘一小撮銀桂插在耳朵上方發鬢處,純白的桂花更映襯出她的俏麗,隻是她眼神裏的寞感讓花兒瞬間也失去應有的光彩。
蘇宓淋好水之後,又坐回矮井旁開始洗衣服。滿桶都是白色的衣衫,洗出來的水也保持著原本的潔淨……
忙完這些活,時間才過去半個時辰。蘇宓既不去買菜備飯,也不做針線女紅,更沒有提筆練字,她就那麼靜靜地坐在小椅子上,頭倚著門框,呆呆地看著遠方。
所幸的是這一代民居較少,離蘇宓最近的一戶也隻住著一個老奶奶。老奶奶腿腳不便,除了蘇宓剛搬進來的那一天過來招呼一聲之後,便沒有什麼往來。
唯一喜歡來蘇宓這兒玩的,是這一帶出了名的癡呆兒。蘇宓來的第一天他正睡在院子牆角,一看到蘇宓就嘿嘿傻笑。
他告訴蘇宓他叫關順。等蘇宓再問他別的事情,他就說不上來。隻說九安縣那個瘋少爺離開之後就沒人再給他飯吃,蘇宓追問下去,明白了他口裏的人正是瘋癲後四處流浪的劉仲鳴。
也許有這層原因,也許因為關順看起來單純善良,蘇宓給了他一點吃的。往後,隻要關順餓了就跑來蘇宓這裏,蘇宓才不得不下廚做些吃的給他。而他吃飽了靜靜地坐在院子外曬曬太陽,從來不打擾蘇宓的情景。
蘇宓因此多了一個免費護院,隻是這個護院的出勤不太穩定而已。
正因如此,蘇宓每個白天才得以這麼光明正大地“偷懶”著,才得以這麼肆無忌憚地不遵守著這個時代的“婦德”。
此刻,她目光迷離,麵無表情。
晨光變成烈日,再變成夕陽,最後日光退去,換上了月光,星光……蘇宓就這麼看著時間光陰從自己眼前流逝,一丁點也不心疼。
雖然她早已沒有了心,但真正失去心卻是在一個月前。
那是她不敢回想的最痛苦的一天,那一天也是她的噩夢, 天天纏繞著她,讓她不得“安生”。
那一晚,她毅然離開喬家來九安縣找米婆,最後被米婆送到三角池下麵,進入了封鎖淩霜珺魂魄的邪惡靈器裏麵。按米婆的計劃,純潔柔弱的蘇宓本該被惡靈器吞噬,然後她的靈心歸淩霜珺所有,讓她獲得重生。
但蘇宓卻拚盡全力,引爆了自己和淩霜珺的靈力,破壞了惡靈器的邪惡力量,保住自己的魂魄。
卻不想在同個時間裏,喬天離也來到三角池下方。他抵達的那一刻,也正是蘇宓的魂體被吸入邪惡靈器的那一刻。
看到這樣的情景,憤怒的喬天離身上的能力完全釋放了出來。蘇宓和淩霜珺搏鬥的同時,喬天離和米婆也進行著一場殊死搏鬥。
那是一場無比艱難的戰爭。後續到達的喬家人無一可以加入戰鬥,隻能眼巴巴地看著一個鮮活的人慢慢地變成血人,看著一個惡靈漸漸變弱。
而喬天離的最後取勝,或者說他最後的獻身,是在崔頌犧牲的基礎上獲得的。這個鬼父親做到了喬家人做不到的事情,就是飛身橫在喬天離和米婆之間,救了兒子一命,為這個身負使命的兒子換取了最後一線機會。
淩晨零點,正式進入中元節的那一刻,喬天離和米婆同時化作煙縷,消失在這個天地間。
同一時刻,三角池沸騰了起來。藏在這裏四百年等待報仇時機的惡鬼如約前來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