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朔在一旁,看她慢慢勻過氣,最後長長出口氣,坐直起身,目光恨恨地橫過來。
“混蛋。”她眼裏好像有火。
微微眯眼,他還未開口,就聽到她嚷嚷:“你其實早就想殺了我吧?殺掉我然後好煉一個新蠱對不對?約定什麼的根本是借口你不用掩飾了要動手就動手吧!”
眼角隱約有些水光,臉上還殘留著紅暈,明明是劫後餘生,還不乖乖的低眉順眼做小伏低,口裏張狂得沒邊也不知道想挑釁誰。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白朔麵無表情,活動了下手腕。
“……慢著等下!”元夕果斷往後一挪,眼見他身上又開始放寒氣,立刻道,“你可要想清楚,煉一個骷髏蠱是很麻煩的。”
她還敢提這件事。白朔臉色一沉。
“敢私自解開禁製,就要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他用看死物的表情看她,“不為蠱師控製的骷髏蠱,沒有存在的價值。”
元夕身體微微一僵。
是這樣。果然是這樣。
“白朔。”她低著頭,蠱師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聽見她仿佛有些消沉的聲音,“那時你為什麼讓我先走呢?”
他微微一怔。
“既然這麼執著於骷髏蠱對你的服從,一開始直接選擇阿娣就好了吧。”她低聲說,“那個傳送陣法是不完全的,你自己也沒把握能送出去幾個,既然這樣,你應該讓阿娣先走啊……為什麼讓我和元朱先走?”
白朔聽明白了,但又好像有點不明白。她突然問起這件事有什麼意義?選擇了就是選擇,難道還能重來一遍麼?
“後悔了吧?”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抬起了頭,盯著他的眼,“如果重來一遍的話,你就會先讓阿娣走吧?”
白朔不做聲。
空氣一點點地冷下去,暮色降下來。
沉默似乎決心在這裏紮根落戶。
元夕在心中輕輕地歎口氣。
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他卻是這個反應呢……
因為這些日子他為她四處奔波尋找續命之藥,讓她起了一種錯覺,錯覺這個男人是很在乎她的。
明明一開始是怨恨的,但日複一日的朝夕相處,竟讓她很可恥地越來越無法厭惡他。本來就不是擅長憎恨的人,一旦受到時間的衝洗,不知不覺就忘了初始的願望。
最初是想報複的。害她不能回蜀山的仇一定要報,待在他身邊,伺機而動。
但後來為什麼改變主意了呢?因為他不時露出的疲倦神情,還是因為那些夜裏書房裏不熄的燈火?
這個害她失去最後一絲希望的人,也在害怕她的死亡嗎?
真正釋懷的時刻是那一天,她忽然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忍受正午的日光了,即使撐著傘也不行。那樣突兀地跌倒在陽光下,如果不是他及時將自己抱進暗室裏,她會在路人驚恐的目光裏被刺目金芒燒成一把白灰。
啊,原來已經到這個時刻了麼。昏昏沉沉地躺在他懷裏,她眼前走馬燈似的轉過無數畫麵,從小到大的喜怒哀樂一一閃現。
臉上好像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撫過,似是人的指尖。
她睜開眼,看到一張慘淡的臉。
“你在害怕?”她低低說,嗓子還在灼痛,聲音有些啞。
“……。”
沒等到他的回答,身體還是很疼,迷迷糊糊她又睡過去。
但這一段,她一直記得很清楚,雖然他好像忘記了。隻有她在腦海裏一遍遍回放那張慘淡的臉,仿佛遭遇了世上最無助的恐慌。
偶爾在夜深人靜時她會想,他這麼在意她,是因為她這個人呢,還是蠱師對一隻稀有的蠱的珍惜?
而她曾以為的對他的青睞,究竟是因為她喜歡這個男人,還是出於蠱對蠱師的天然依賴?想想看,以前阿娣在的時候,自己騰起的奇怪獨占欲……
必須解開禁製。不單是為了尊嚴,也是為了能夠了解真相。
現在真相就在這裏。
可是真相背後又是什麼,是另一個無法跨越的山巒。
他不喜歡她。這個混蛋,他想要的隻是對骷髏蠱的絕對控製,而不是什麼她自以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