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從她的手中滑落,暗紅的香火頭紮在潮濕的地麵,如將死的螢火蟲一般漸漸失去了光芒,輕悄悄地融入了無邊的昏暗之中。
她看見男子身後跑過了幾個鄰居的孩子。他們歡呼雀躍,欣喜地揮舞著手裏的香火和散裝鞭炮。紅色的香火頭在空氣中畫出奇形怪狀的符號。可是他們似乎根本沒有發現這裏多了一個陌生的男子。如果在平時,這群貪玩的孩子至少會駐步側頭看看這個陌生人。
可是他們沒有。
她驚訝地看著那幾個鄰居的孩子漸行漸遠,又轉回頭來看牽著她的手的男人。那個男人正用一雙熱情似火的眼睛盯著她,仿佛她是一張空白的紙,從上瀏覽到下,從左瀏覽到右。她不自覺地縮手,可是被那個男子死死拉住。
“晚妝初過。沉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一曲清歌,暫引櫻桃破。羅袖殘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洗,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絨,笑向檀郎唾。”那個男子不緊不慢又念起了一連串什麼東西。
“沉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她又覺得這句話很熟悉,她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對麵的男子,希望他給出一個解釋。那個男子微笑不語。她兩邊臉頰忽然火燒火燎,心跳也更加急速了。
有什麼事情就直接來吧,何必這樣磨磨蹭蹭。她心裏焦躁道。
這個想法一出,她不禁一驚。我為什麼會這麼想?我和他會有什麼事情?我怎麼會這樣心急?
就在刹那之間,她想起了許許多多已經忘記的事情。她想起了不久前的某個晚上,也是這個男子,也是這幾句聽不懂的話。
一想起那些,她的臉就更紅更熱了!
“難怪我父母問我有沒有跟別的男人做過那事,原來……”她質問對麵的男子,可是心裏的一團火已經熊熊燃燒起來,本來心中有無限怨恨無限責備,話說出來卻全變了味。聽起來倒像是責備這位男子來得太慢,怨恨他們倆許久沒有見麵沒有親密。
耳邊的鞭炮聲越來越模糊,周圍的景物也漸漸退到了夜幕的背麵。
“你怎麼能這樣?”她嬌聲問道。她的腦袋裏已經全是他們倆糾纏在一起的景象。那些景象是她平時羞於啟齒的,平時在雜書中看到都要急忙翻過去的。可是那些景象現在如一台停止不了的播放機,在她的腦海裏不斷地播映。
那個男子將她摟進懷裏,問道:“尋春須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怎麼了?你不願意嗎?”
她點了點頭,又急忙搖頭。
男子的嘴角勾勒出一個曖昧的笑意,引領著她往地坪外麵走。
“我們要到哪裏去?”她有些膽怯地問道。父母氣憤的麵容,爺爺的那張哭臉,像秋天的落葉般從她眼前飄過。她一驚,抗拒道:“不行的,我不能去……”
她剛要停住腳步,那個男子摸了摸她的腦袋,她腳下的那股阻止的力量便消失殆盡,不由自主地跟著男子往更深的黑暗裏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是半個小時,也許隻有一分鍾,他們來到了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地方。四周都是樹,樹與樹靠得緊密。她環視一周,都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個方向走進來的。待了一會兒,她又覺得以前來過這個地方。
“這是哪裏?”她忐忑不安地問道。
那個男子終於放開了她的手,道:“你每來這裏一次,都要重新問一遍。”
她愣了愣,心中尋思道,莫非我以前經常來這裏?可是為什麼我記憶模糊呢?她又想起了自己被父母關在堂屋裏,以及自己在鋪滿地的毛骨刺上滾動的情形,頓時覺得渾身酸脹疼痛。
“不行。”她心急道。她想抬腳離去,雖然她還沒有弄清楚自己是從哪個方向進來的。
“你走不了啦,你看看腳下。”那個男子露出一絲邪惡的笑,先前的溫文爾雅不見了。
4.
她朝腳下看去,驚奇地發現自己的五個腳趾頭居然撐破了鞋,如破土而出的竹筍一般。她的腳趾如有了生命的蚯蚓,兀自蜿蜒爬動,然後鑽入潮濕的土地。她想要抬起腳,可是已經不能。五個腳趾如老樹盤根一般,生生地拉住了她。
“你……”她急得不得了,心裏直後悔跟了他過來,如果當時吆喝一嗓子,也許屋裏的家人就會衝出來,將她救出魔掌。如今在這荒山野嶺,加上四周都是高大樹木包圍,估計再怎麼吆喝也沒有人聽得見。
那個英俊但變得邪惡的男子慢悠悠地圍著她走了一圈,仿佛得手的獵人正在欣賞臥地待斃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