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戲太深
朝暮雪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為青絲暮成雪……
朝暮雪,是我師父的名字。
如果在江湖上問起四十歲以下的小輩,他會回問你這是什麼人,沒聽說過,很有名麼?
如果問的是些上年紀的武林人士,他們會說不知道,然後急急的送客,仿佛躲避瘟疫一般……
其實師父真正的名字連我也不知道,或許根本沒有活著的人知道――
他有著一頭如同天山的雪一般漂亮的頭發,和一張並不衰老的麵孔。
“別把你師父想成七老八十還一張嫩臉的妖怪,”我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笑著捏著我的臉,“師父隻是頭發白得早了一些――”
為什麼?我問。
“覆水難收空對月,朝為青絲暮成雪――”摸著自己的頭發,他似乎在想著什麼,但是神遊過後又換上了平時那讓任何人都會感到親近的笑容,“對了,昭,你明天就整十四歲了吧,為師有禮物送給你――”
師父的笑容很美,如同怒放的罌粟花――就是帶著這個笑容,他一手導演了二十年前武林的一場血雨腥風……
而我,則是那場他策劃的戲劇的見證人――
看著他笑著走近我,在我殺了從小一起長大的翠娥的時候――她忽然要殺我,他說這世上除了我自己我不能依靠任何人,任何身邊的人都不能相信……
看著他把自己的一頭銀發染黑,帶著八歲的我獨自離開天山,扮成一個普通的書生,非常“巧合”地結識了一個當時的大俠,然後一步步地,一幕幕地上演他計劃好的活劇……
他是那麼自然,自然地讓對方愛上他,自然地接受對方的愛,甚至讓幼年的我以為他真的愛上了那個大俠……但是,在他出劍把那個大俠刺倒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
原來,師父還是在演戲……
在江湖上,朝暮雪的名字代表著一場讓人不堪回首的往事……
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其實是這個暗城的城主――
星光下,我跟著師父來到了天山的斷念崖上。
“那麼,我的好徒弟,這裏的一切都交給你了,”他說,“還記得我一直怎麼教導你的麼?”
“要做最好的演員,就要演出自己。”
“嗯,”他滿意地點頭,“看來演壞人也沒有什麼難的――現在師父的名字估計還要‘遺臭’個幾十年吧,嗬嗬――所以我的好徒弟,為師要給你出個題目:去演個好人吧,演個讓天下人都覺得你是大公無私、義薄雲天的大俠吧――想必到謝幕的時候,人世間的臉會是非常好看!”他從懷裏拿出那個一半的太極――陰魚,還有一張紙,“這個以後就都交給你保管了。”
看我接下了這個象征暗城城主的信物,師父的神情一下子變了,不再是永遠掛在臉上惑亂人心的微笑,而是仿佛透明了一般的笑容。
“昭――這個將是你的名字,師父也是第一次叫你的名字,”他看著我,眼中露出了一種複雜的神色,“昭――這是為師最後要告訴你的――你要記住,人生――始終是一場戲,是戲,終究是要落幕的……”說完,他的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向後退了幾步,非常安然地落入了那片與白雪相對的墨黑中……
我站在那裏,看著那個白色的影子逐漸消失在崖下,打開了那張紙――
那張紙上寫著兩個字――展昭,我的名字,以後的名字。
演好人麼,那我就遵守師父您最後的遺囑吧。
“貓兒,你這隻死貓在發什麼呆?”麵前忽然放大了一張好看的鼠臉,嚇得我一把勒住了韁繩,“騎馬你還在想案子麼,小心從馬上摔下來――”
“哦――剛才展某走神了――”我微微笑道,那張放大的臉忽然紅了一些,與他來得一樣迅速一般退了回去,既然他說我在想案子,那麼我就在想案子吧,“白兄,有事麼?”
“沒,沒事!”他又騎馬向前跑了幾步,沒有發現我在他身後好笑的表情。
他叫白玉堂,江湖人稱外號錦毛鼠。說起他為什麼會在這裏,倒是真的可以講上一會兒。
我有一次順手救了一個黑臉的過路人,後來才知道他原來成了開封府的府尹,還邀請我“為朝廷效力”――官場昏暗,有個剛正不阿的官是不是算作好人呢,既然師父說要演好人――好人在書上寫的要心係天下蒼生,答應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