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下玉階:“桃花本清純無垢,顛倒眾生。你入世一場,便染上了凡人帝宮相爭的汙濁。什麼難成大器,什麼非常之法。華,你說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族人。可是,你自輕自賤,對外人卑微諂媚,對族人卻苛刻迫害,甚至不惜挑起內鬥。華,你還記得你的本心麼?你還記得,你是誰麼?”
“死在你手上的同族……又有多少?在你心中,是不是連一手將你帶大的女越,也再沒有活著的價值?”
話落,整個大殿便空洞得隻剩下風聲,和華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我的手搭在她肩上,感覺到她在不斷地顫抖。
“娘……娘……”
我心生不忍。我還記得,這女子,在簡陋的小院子裏,為我梳頭,為我簪上那一大把爛漫的山花。
“桃族繁衍不易,殘戮同族之過,我不能為你免去。但念在你確實有功於族人,這便免去你的死罪。這便罰你幽禁千年,閉戶思過。”
華已經開始低聲飲泣:“是。謝娘娘開恩。”
由此,六聖內鬥之亂,算是落下帷幕。
我尋思著,下一件事,是要將桃族遷入八荒盤古洞天。不過還有一件事事不宜遲,我想去陰冥,尋找我阿爹阿娘的魂魄。
睡在空蕩蕩的桃王殿,我心中有事,不由得輾轉難眠。凡人的習慣我本已經可以戒了,但一向是想睡就能睡的,從來沒有這樣過。隱約覺得心像長了翅膀似的恨不得馬上衝到陰冥,又知道桃族還有不少事情懸而未決,恐怕還要多留幾日,主持搬遷之事。
第二天早上女越進殿侍奉,我已經自己梳了頭。說起來,隻有做山女的那一段記憶是最清晰的,便也保留了山女的習慣,做事麻利,討厭拖遝。
女越麵上紅紅的,連眼睛也水靈靈的,似乎是極高興。昨晚剛被我罵過,見了我也還是傻笑,柔柔地道:“娘娘。”
我嗔了她一眼,笑道:“怎麼,反省得如何?”
她笑道:“女越知錯了。”
說著,她自作主張地拆了我的村姑頭,幻化出一麵水鏡在我麵前,細細地幫我梳頭,道:“娘娘,桑初元祖可好?”
我正頭疼呢,便也沒細看鏡子,隻道:“女越,我要遷桃花澗入八荒盤古洞天。你說,禁地怎麼辦?”
女越麵上一喜,道:“禁地……這可要問過桑初元祖的意思了。”
說話間,就給我梳好頭,她又小心地把那珠簾給我戴上了,笑道:“這些年不見,娘娘倒是愈發貌美了。”
我這才朝鏡子裏瞥了一眼。頓時就震驚了。
需知我對自己前世的容貌並沒有什麼記憶,隻記得今生生了一張扁臉。就算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卻也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副青嫩卻華美的皮囊,難怪牡丹王在後窮追不舍。
不過……怎麼看著,好像有點眼熟?
我想了半天,終於慢慢地想了起來。
那還是在山巔小屋,我還是凡身,一天不睡都受不了。就是一日將醒未醒之日,身邊的人早早的跑了,然後有個小女侍來給我送水,不怎麼客氣,甚至可以算是硬把我從被窩裏趕了出來,然後讓我在一邊洗臉,麻利地疊了被子。
那小女侍雖然妖裏妖氣的像條蛇,但的確,就是長了一張,有七分相似的臉……
頓時,我腦子裏有一根弦,就斷了。剛回過神,就氣得半死。
女越驚道:“娘娘?”
我勉強保持鎮定,道:“女越啊,那個,搬遷的事情,過兩天再說了,我,我有點事,要出去一趟……”
待我衝出桃花澗,才想起來,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找他。遂立在半空中,苦思冥想,方想起額心似乎有一道八荒盤古洞天的禁製。便用那道禁製與洞天的感應做引,認定了方向,日夜兼程地趕了去。
路上我什麼也沒多想,也不知道待找到他要幹什麼。但我還帶著抽暈牡丹王的餘威,也傳染上了旱魃的些許戾氣,殺氣騰騰那是必須的。
果然讓我找到八荒盤古洞天的入口,這電閃雷鳴的結界對我並不排斥。我一頭鑽了進去。
剛落下腳,眼前的景致陌生又熟悉。有一炎龍和一麒麟正在巨大的山穀中鬥法,力量強悍得驚天動地,但似乎切磋的意思更多一些,並不顯得殺氣騰騰。
我沒忘記那一腔怒火,但還是津津有味地看了一會兒,見那炎龍佯敗被麒麟追著咬,還笑了一笑,然後才轉身走了。
我首先感應到的是境密,她在這裏。但是隨即我便感應到更強大的禁製,和我額心那一抹,遙遙呼應,似乎在召喚我靠近。
最後我落在一個立在崖邊的小屋門口。風聲簌簌,清明澄淨。
有人帶著笑意道:“阿語,進來。”
我站了一會兒,然後上前,一腳把門踹開。英武的戰神半披著如墨的長發,閑適地坐在一張輕便的竹桌後,手裏拿著刻筆,滿麵笑容地看著我。不過我沒忽略他身邊還站著一個執簡的女侍。
在我殺人的目光下,她露出了一個怯怯的表情,完全不複當年的輕蔑。
他笑道:“舍得回來了?過來吧。”
我笑對那女子道:“你出去罷。”
她低頭看了一眼,把手裏的竹簡放下了,然後怯怯地行了一個禮,扭著小腰就出去了。
我等她出了門去,還站在原地沒動,笑道:“我在禁地裏,看到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人,名叫阿冷,對我極好。若不是他,我在桑初手上,恐怕還有不少苦頭吃。他是誰,是你的兄弟?”
頓時他的眉毛就極明顯的抽搐了一下,道:“那是心魔。阿語,來。”
我還是沒動,偏頭望了望那門,又笑道:“那剛剛的那個女子是誰?跟我長得真像。她是我的姐妹?”
他道:“那是一尾蛇精,和你沒有關係。”
我笑道:“她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