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不大,點點滴滴像墜落的靈魂碎片。
偌大的房間被打通隻留下洗手間,空曠的除了黑和白沒有其他顏色,整潔而冷漠。除了電腦和燈再沒有其他電器,就連沙發和床都沒有。
房間的中央,躺著一具女體,光潔的背裸露著,薄薄的被單下一絲不掛。悠長的呼吸平淡而安靜,類似絕望。
聽見雨聲,君慵懶地略揚起還帶著睡意的臉,有種說不出的嫵媚,滄桑的美麗。半坐起身,不在意身體的線條完全暴露在空氣中。長年的訓練讓她的動作猶如野生動物般,在任何時刻都是寂靜無聲。點燃一隻煙,赤裸著身體躺在木地板上,感受寒氣遍布全身,亦如心的冰冷。
修長的身體纖細卻如同某種獸類,盡管通過各種手術褪去大量傷痕卻依舊有些深邃的痕跡無法抹平留了下來。麥色的肌膚,勻稱而肌肉密布,有著腹肌平坦的小腹,即使柔軟如此處,也給人一種無形的力量感和強烈的彈性視覺。就像是潛伏在荒野上樹叢間的黑豹,慵懶卻透著致命的危險。
常常的,睡不著的時候,君就這樣裸著身體躺在地板上,讓身體和心一起冰冷。
愛過幾分傾訴多少都沒人為它感動,感動還是忘了最好,愛來愛去沒了感應神經,再美的誓言也會化了空。
尤其是,人去樓空以後。
誓言究竟可以走多遠,說出口的誓言找不到曾經有過的痕跡,寫在紙上的誓言可以頃刻化為灰燼,埋在心裏的諾誓言在得不到證實的情況下又從何而來?如果誓言的真實隻存在於一開始的那短暫瞬間,那麼其中對於長久的期許,也許不過是作為開始那短暫瞬間的補白吧!是人們太癡了。
點燃的香煙遺棄在手邊,徐徐冉冉的婀娜。君其實並不喜歡煙味,隻是貪看煙霧朦朧中似乎熟悉的感覺。
玻璃的屋頂霧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隻有迷蒙的水氣和雨聲悲切。像是在惆悵的煙華舊夢中,醒來記得的一點片段,和頰上冰冷的幾滴淚。
不要以為這棟有著玻璃屋頂的房屋就真的很脆弱,這畢竟是傭兵界傳奇組織“野獸窩”十一名成員其中之一代號“嗜血者”——君的家,特製加厚的防彈玻璃再加上各種防護措施,沒有比這更安全的了。除非用重武器或者導彈來轟,但是在都市之中恐怕沒有人敢這樣做,更何況誰會想到嗜血者會住在看起來這麼脆弱的地方。
沒有人會猜到君是以模特身份作為掩飾傭兵的職業,而君在模特界的名聲根本無法讓人聯想到殺人不眨眼的傭兵,再說君還是個偽裝大師。
“殺戮”曾說過君就像是天界的蝴蝶,她是除了君之外野獸窩唯一的女性成員。每次慶祝任務結束的狂歡都是在酒吧裏舉行,君妖媚的眼瞼貼著水鑽,似晶瑩的淚珠。在舞台上放肆的擺動身體,嘶吼的音樂和荒靡沸騰著,持續升溫。
黑的瞳孔沒有焦點,連笑容都是模糊的。在這雷射閃爍,音響妖冶魅惑的所在,每個女人都似絕色,喝醉的男人,僅摸到長發,就開口求婚。
散落的長發在燈光中迷離,那時的君看起來真像是天界神座前的蝴蝶,而不是野獸窩裏那個冷酷嗜殺好爭鬥的嗜血者。
卻不知從來沒有蝴蝶能夠活過冬季。即使是天界的蝴蝶,也隻能墮進冰冷的天河,剩下鮮豔的屍身,隨水流逝。
緩緩的。就像是天空的眼淚在流。
也許錯就錯在,君很清醒,比誰都清醒。或許沉醉的人比較幸福。
這種清醒疼痛多了。
別人會醉,會睡,會騙自己,她學不會。
沒有誰有能力讓誰在羽翼之下保護著,在命運麵前每個人都渺小而卑微。
於是隻能看著這隻美麗的天界蝴蝶顛沛流離的在逆風飛翔,看著她的銀翅軟翼日益殘破,衰老。
去找個有著光滑皮膚,清澈的心智,還沒有汙穢成大人的少年做情人吧。殺戮常這樣說。雖然不可能長久,但是,他們堇花似的幹淨眼睛,可以洗滌我們疲憊破蔽的心靈——在他們長成大人之前。
年輕……真好。對什麼都相信,一切都是這樣純真。真好。君的目光遙遠,她也曾經……有過凡事都會相信的純真年代。
隻是……她對現在,也沒有什麼不滿。逝去的純真,可以回憶,卻不該留戀。留戀不會改變什麼,或喚回什麼。留戀隻是讓自己更看不清楚現實而已。
如果記憶真可以刪除,也希望刪得幹幹淨淨。
這樣就好了。她曾經驚異自己居然好端端的活過來。還以為會死於傷心,結果傷心隻會讓心結上更深的疤痕。
疤痕隻會讓自己更強壯。
這樣也好。也好。再也不要有人打擾心的安寧,就這樣讓心漸漸冰凍而冷硬。
也許她的愛情真的很少,就像用香水瓶子裝的,揮灑完了,就空了。
誰也不愛,再也愛不了,連自己也不愛了,這樣才好,不要擁有,就不會再失去。
她似乎一直在離開,或是等別人離開她的生命。這樣的分合漸漸不再令人感傷。寧靜的死亡對於傭兵來說甚至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