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老街的雨,中台禪寺的風。這是在台灣中台禪寺樹下小憩時想到的兩句話。
中台禪寺的風是禪風,淡水老街的雨是春雨。雖有些濕濡,卻也並不寒闃。
在這條老街的雨中,隻需一把傘,一份好心情,加上一點點愛意,便行了。街頭一棵老榕樹,油亮亮的,被雨洗得英綠。突然想起故鄉的某個日子,心頭的某個角落被怦然撞擊了。一點點的溫藉。似曾相識。前世今生的哪一個時刻來過這裏,坐在河邊,看自己童年的倒影,看斷鴻聲裏的夕陽。人來車往,熙來攘往,都是可能遽然相撞的熟悉麵孔。阿婆鐵蛋、阿原肥皂、阿娥切仔麵、阿給……阿、阿、阿……
阿原是不是鄰家的調皮小子,將那皂末放進小瓶裏吹五彩泡泡的那個?阿婆的眼睛不行了,卻依然賣著鐵一樣硬而好吃的蛋;阿娥就是老遠嫁到這老街的能幹媳婦吧?阿給呢?阿給不是人,是一種食品。是油豆腐的日語發音。嗬嗬。咱都繞糊塗了。恍兮惚兮,故鄉不知何處。紅毛城就在旁邊,番人們的城堡。還有溫州餛飩、新疆界的燒烤、八仙果、麥芽飴、古早飯、傳統布偶、古硯齋、福佑宮、龍山寺、天主教堂……
讓得小時跟大人們唱:“月亮粑,跟我走,一走走到黃金口……”黃金口也為一小河口,河邊千年小鎮,本人的家。也有南來北往的人,有美孚洋油、上海肥皂,有寺廟,有香鋪……浦江口、漢水口、珠江口、淡水口……有河口的地方就有潮汛,就有帆影,就有舟楫之便,就有“白日千人拱手,入夜萬盞明燈”,就有檣桅林立,四麵信風,他鄉習俗,組成了一個河邊城鎮,一條水意老街石碼頭。
滿街好吃的,滿街好喝的。視野有些暗,能見度有些低,雨霧濛濛。但滿街的燈火亮了。在各個店鋪和他們的廣告燈箱裏閃爍,在雨中化為橘黃色的光暈,映在街心的雨水中,映在行人的意緒裏。
去吃阿給。陪同我們的除夏潮基金會的曉平、雅婷外,還有《聯合報》負責北美《世界日報》副刊的吳婉茹,詩人、散文家顏艾琳等。婉茹是方方的朋友;艾琳是在此講學後,專門等候我們陪我們玩的。艾琳的熱情如北方女人,卻寫著《微美》中那些美麗的“陰思想”。“小小的女孩站在嘉南大圳上,剛過肩的鵝軟細發被風梳扯,她看著灰藍色的天空無限延伸,眼下的農田似乎追著天空跑去,上下兩者在極遠處交集成一線……”艾琳的筆觸就是撫摸嘉南平原的鄉愁細雨。這天,既然我們來了,作為台北縣顧問的她,焉有不陪同之理?她帶領我們去“手工阿給原創店”吃阿給。就是將油豆腐挖空,塞入炒好的冬粉,再以魚漿封口,蒸熟後再淋上醬汁。這個店是最正宗的,有原味阿給、麻辣阿給、芥菜阿給、蠔油阿給、咖喱、沙嗲、韭菜、素食等各種阿給。我要了一碗原味的,再加一碗魚丸湯。魚丸不是丸,是長形的,湯特鮮。阿給不一定合大陸人的口味,也許還是麻辣的來得爽快吧。後來曉平又給我們點了“三兩三蔥燒包”,天津來的,袁世凱每天必吃的東西;五十年的蔥燒包和魚丸老店,味道就是好。淡水好吃的東西太多,主要是鐵蛋、阿給、魚丸。
老街的老店鋪賣老東西,裝修設計卻很現代,不似大陸的老街,一味地老下去,有老掉牙的感覺。阿原肥皂已經做出百種花樣,成為一種時尚品。有魚腥草的、鬆木的、檜木的、樟木的、桑菊花的、嬰兒用的、男生用的、女人用的,上還有書法哩。就算家裏不缺這玩意兒洗滌,但可當裝飾品擺放。一路徜徉,一路購買。還有兒時記憶中的老玩具店,那樁樁件件,吹的,拍的,打的,珍藏的,嚇人的,惡作劇的,敢情兩岸孩子的童趣和遊戲曾經是一樣的啊。看那石階,看那通往河邊的小巷,看那可坐一個趁涼少年的寺前石鼓,似有蟬聲襲入廟宇;還有茶坊,有藥局,有消磨時光的冷飲、咖啡,有一種長長的冰激淩塔,就是為了讓你快速吃掉才過癮的。還有服裝店,美術店,有生猛海鮮和各種快餐,有出過周傑倫的學校,有許多隻為在河邊呆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