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彌尼慘白著臉翻身下床,身著單衣赤腳衝了出去,此時的他,根本無法感覺到自己身體的寒冷,隻是撲到樹下,摟抱著四肢僵直的母親,一聲聲悲切的喚著……在冰封雪凍的院落中,十四呆呆的跪在雪地上,守著母親的遺體前不肯挪動一步。她麵帶坦然的微笑,臨終時,手裏還緊緊拽有布條,上麵隻有一個血字:逃。
圍觀的宮人,都不忍打攪這個可憐的孩子,隻是好心的為他披起外套,擱上火盆。
最終,是盛裝打扮的雲妃走上前去,命人強行抬走那婦人的屍體,冷冷說道,“王子,該啟程了。”
神情呆滯的彌尼在宮婢的服侍下換好了衣物,待他步出房門時,院落中早已空空蕩蕩,樹下,隻留有母親自縊時使用的那根白綾……
龐大的車隊停靠在宮門外的路旁,麵色蒼白的‘十七王子’身著寬袖正裝禮服在侍衛的‘護送’下,慢慢走向那輛貼金篷車。圍觀者眾多,一片肅穆,無知的百姓甚至熱淚盈眶的跪下感謝雲妃與十七王子的犧牲,知曉內幕的大臣則暗地慶幸著幸好有個如此酷似十七殿下的十四,雲妃絕對不會讓自己孩子去送死,倘若沒有他,事情就不好辦了。
站在一旁的科爾夫卻是滿腔不平,為雲妃的卑劣,君王的無情——仿佛這十四就不是人似的,竟隨意主宰他的生死!前些日子科爾夫一直擔任著各位王子的師傅,他清楚的知道,十四殿下在這些王子中性情最好,天資最足,若能擁有適當機遇,加以時日必成大器!
可惜,他卻要代替十七殿下去黎歸送死!若將來十七即位,恐怕會是個比幽冥王更暴戾的君主,幽冥王雖然殘暴但至少還很有一番作為,而這個被雲妃寵慣得無法無天的十七……科爾夫歎息著呢喃道:有君如此,國之將亡。
繞過侍衛來到前方,科爾夫懷著悲哀之情,攙起彌尼將他扶上了馬車,“我一定會想法去看您。”仰望著那可憐孩子,他這麼斬釘截鐵的保證。
“謝謝。”彌尼輕聲回答,壓抑了許久的淚水當即撲簌落下。還以為不會有人同情自己,臨走之時居然能得到這種安慰,就算隻是個不可能實現的諾言,也同樣讓人覺得胸口暖暖的。
當棕發少年抬袖拭淚之際,科爾夫赫然發現他那一直藏在袖籠中的雙手上——竟戴著一付沉重鐵鐐!也對,他怎麼可能自願去哪裏?一定是被逼的!
正當科爾夫在震驚中發呆之即,車輪漸漸滾動,在呼嘯寒風中正式啟程踏上了旅途……他趕緊猛追兩步,將自己最喜愛的一把鋒利匕首拋向了彌尼,“十四殿下,這個你留著防身!”萬不得已時,用來自盡也好。末一句話科爾夫並沒說出口,實在是不忍再刺激那可憐的孩子。
伏在窗口看著科爾夫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風雪中,彌尼恍惚覺得母親也站在那裏滿目憂傷的送著自己。
“娘,這樣的我怎麼可能逃得了?那個女人怎麼可能允許我逃跑?!”他看著腕上的醜陋手鐐慘然一笑。母親之所以自縊是為了讓十四能夠毫無牽掛的逃走,可自己卻被那無情的父王命人一路捆綁著送向黎歸!
這就是,命。
護送著‘十七王子’的車隊,浩浩蕩蕩穿越了那片荒蕪的戈壁灘,準備進入黎歸國境,遠處,早已有對方的軍隊等候在此。一旦進入國境,自然是由黎歸人押送較為放心,誰能保證極樂使臣不會乘機作亂?
“殿下,黎歸大將要求您換乘他們的馬車。”一名侍衛麵無表情的走了進來,彌尼聽罷沉默著站起身,準備下車。總之都是被人支使欺辱的命,這個或那個馬車,又有什麼區別?
侍衛卻趕緊攔住彌尼,為他解開了手銬腳鐐。不能讓黎歸人發現他是被逼假冒的,這類東西自然得藏起來。
“不怕我逃跑了嗎?”彌尼輕聲問他。
“來迎接您的,是炙炎將軍。”侍衛如此回答,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卻使得彌尼暗暗一哆嗦。炙炎,半年前在兩國最後一場對戰中,他一聲令下毫不猶豫的坑殺了數十萬極樂軍民,老弱婦孺無一幸免!除非做了鬼,否則沒人能從他手裏逃脫。
“殿下,請注意您的言行,就算現在告訴他們事實真相,您也不會有好下場。”侍衛扶他下車之時,再次叮嚀著。
“我知道。”小小的皓齒,咬住了殷紅嘴唇。真相,不敢說,不能說,一旦拆穿,又將是無數百姓的劫難……願所有的罪過都讓我一個人承受吧……
走出蓬車,正是夕陽西下之時,遠遠就看見那人背對晚霞騎在高高的戰馬之上,他頭戴暗紅盔甲穿著黑色戰袍,身後的雲朵,被霞光染成了一片血紅,格外刺目。突然彌尼覺得雙眸有些刺痛,伸手輕輕一揉,再抬頭時,卻發現周圍景物都像是蒙上了一層淡淡薄霧,而那個嗜血將軍已立在了他身前。
“十七殿下,請。”炙炎並沒有下馬,隻是伸手指向了斜前方。他說著極樂語,腔調有些奇怪,但彌尼卻沒心思去關注這些瑣事。
因為,他順著炙炎的手指,看見了黎歸為自己準備的馬車。那是一個黑色的囚籠,由三匹棗紅駿馬拉著的寬敞鐵籠……彌尼頓時麵色一白,單薄的身子輕微抖動著。
“這是吾王特意命人為您打造的,還滿意吧?”他狂放一笑,滿腔惡意的戲謔。
棕發男孩瞪著眼猛然向後一退,“我不要!死也不坐這個!”把一個王子關進毫無遮擋囚籠,供人參觀——這不僅是嘲弄我,根本就是在羞辱我的國家!太過分了,怎麼能這樣!弱小的國土也有屬於他自己的尊嚴啊!
“殿下,你在說什麼傻話?不要命了?!你不想活命,我們想!他怎麼說你就怎麼做吧……”極樂的侍衛見此情景,趕緊走上前來小聲嗬斥,三五個壯漢不由分說的將不斷掙紮著的彌尼硬塞進了囚籠。
“懦夫!”小彌尼拽著鐵闌幹,忿忿不平的低聲喝罵。該堅持的不去堅持,居然還厚顏的幫著黎歸人做事!他們都還沒動手,居然是極樂的侍衛將自己送入這可惡的籠子——有著這樣貪生怕死的兵士,難怪每次都會戰敗!
炙炎帶著評估的神色觀察著那些極樂人的舉動,而後抬手喚來一名曾經見過十七王子的文臣。
“怎樣,是不是假貨?”他手扣赤紅闊刀,陰冷的問著。
“容貌應該是這樣,沒錯。但是……”中年男子稍有猶豫的遲疑著。
“但是?”炙炎嘴角一斜,他正盼著能再次廝殺戰場,若是假貨,那正好。
“十七王子的眼神似乎沒這麼清澈。不過,我也不能確定。”
“那就再多看看,想辦法試探。反正,路還長著呢,”炙炎說罷抽刀一揮,高聲喝道,“全軍聽令,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