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照她生前的囑托給她穿戴好,到聖·羅克教堂找了一位神父。我為她點上兩支蠟燭,就在教堂裏為她禱告了一個小時。

我把她剩下的一點錢都施舍給了窮人。

我不大懂得宗教,可是我想,天主會看出我的眼淚是真摯的,我的禱告是虔誠的,我的施舍是真心實意的。我還想,對於這個紅顏薄命的姑娘,死後隻有我給她合上眼睛,為她入殮。天主是一定會動以惻隱之心的。

二月二十二日

今天舉行安葬。瑪格麗特的許多朋友都來到教堂裏。有幾個還流下了真誠的眼淚。在送葬隊伍到蒙馬特爾的路上,隻有兩個男人跟在後麵:專程從倫敦趕來的G伯爵和由兩個仆人攙扶著的公爵。

這些詳細的經過是我在她的房子裏給你記下的。我流著淚,眼前燈光慘淡,晚飯擺在一邊,你可想而知我是連碰都沒有碰一下。這晚飯是娜寧為我弄來的,因為我已經足足有二十四個小時沒吃東西了。

命途多舛不容許我把這些悲慘的記憶保留得很久,因為我的生命不屬於我,正如瑪格麗特的生命不屬於她一樣。這就是為什麼我趕忙當場把所有這些細節都給你記錄下來,我生怕你要過很久才回來,不這樣我到那時候就不可能把這傷心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你了。

“你看完啦?”我讀完這份手稿以後,阿芒問我。

“如果我讀到的這些內容都是真實的話,我的朋友,那我就懂得你經受了什麼樣的痛苦了。”

“我父親在一封信裏對這已作了證實。”

我們對剛剛逝去的那個悲慘的命運又談論了一陣,然後我便回家去休息。

阿芒仍很傷心,可是因為訴說完了這個故事,心情倒輕鬆了一些,身體康複得很快。於是我們又一起去看望布呂丹絲和朱麗·迪普拉。

布呂丹絲剛剛破產。她對我們抱怨,說這是瑪格麗特一手造成的,說什麼瑪格麗特生病的時候向她借了許多錢,給了她一些沒法兌現的期票,結果瑪格麗特死了,竟沒有還她分文,也沒有給她任何字據,使她負了債。

杜維諾阿太太到處散布她這一套騙人的鬼話,好作為經濟困難的借口。也正是靠這套鬼話她向阿芒勒索了一張一千法郎票麵的鈔票,他並不相信她,不過他樂意裝出信以為真的樣子。其實這純粹出自對於曾經跟他的情人接近的人的一種敬意罷了。

後來我們又去看望朱麗·迪普拉,她把她親眼目睹的那些傷心事講給我們聽,一提到她的朋友,她又流下了悲切的眼淚。

最後,我們到瑪格麗特的墳地上去,時值四月,太陽的初輝已催開了最早的樹葉的嫩芽。

阿芒還有一項要盡的義務,那就是去看望他的父親。他仍希望我能做伴。

我們抵達了C城。我在那兒見到了杜瓦先生,他就像他兒子對我描述過的那副模樣:身材高大,神態威嚴,性情和藹。

他飽含著幸福的眼淚迎接阿芒。親切地跟我握手。我一下就看出來在這個稅收員身上,父愛超過了一切感情。

他的女兒叫布朗舍,她目光清澈,容貌嫻靜,這些都足以表明她心靈裏隻有聖潔的思想,她的雙唇隻會說虔誠的話語。她笑眯眯地歡迎她哥哥的歸來。這個純潔的少女何曾知道,遠方的一個煙花女子,僅僅由於提到她的名字,就舍棄了自己終身的幸福!

我在這個歡樂的家庭住了一些時候,全家都為這個給他們帶來一顆康複的心靈的人忙碌著。

我回到巴黎,就照他給我講的把這個故事如實地記了下來。它隻有一個也許還會被否定掉的可能之處,那便是真實性。

我並不想從這個故事得出這樣的結論:所有像瑪格麗特那樣的姑娘都能做出她所做的事,遠非如此,可是我已經知道她們當中確有過一位姑娘,她平生確實感受過一種嚴肅的愛情,她為此而受盡了痛苦,到頭來並為此而舍生!我把我所曉得的告訴讀者,這是我的一種職責。

我並不是在宣揚邪惡,可是每當我不論在什麼地方聽到有高尚的靈魂在痛苦地祈求的時候,我都會為之呼應。

我再重複一遍,瑪格麗特的故事是一個例外。但是,如果它不是一個例外的話,也就不值得花費那麼多筆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