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芸娘扔東西的準頭一向都不錯,所以這次她也沒失手。
“哎呦!”這一聲,她的小師妹的頭可就遭了秧。
這沉甸甸的小金圈兒,打在韓桃花的腦門,痛在嘴裏,樂在心上。她趕忙彎腰拾起那鐲子,顧不上擦拭就轉身拿捏在掌中,瞧著那鳳凰雕琢的翅羽纖細可辨讓她不禁一陣暗喜。
她也不顧忌周圍有人瞧著,還是不放心的張嘴用輕勁兒一咬,看到那鐲子邊兒上無傷大雅的淺淺齒痕,可證此物是貨真價實的好東西,這才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訕笑說,“謝師姐咯,哎呀,我還有事兒,就先走了......”
年僅十八歲的韓桃花,本就是個愛說風涼話的刻薄性子,但見錢眼開的的毛病讓她偶爾也會“轉性”收斂。她原本一心想攀上胡參謀長的高枝,沒成想那老頭子看上的卻是自己的師姐趙芸娘。她本就厭惡自己的師姐,先不說趙芸娘不說年紀大自己八歲,就是待那些顯貴也冷冰冰的,不如自己會看人眼色行事。就算是在唱腔和扮相上熟練地道了些,也不至於是個男人都被她搶了去!她狠狠地在心裏將她恨了個透!卻礙著蘇老板和白月卿他們的麵子上,不好徹底撕破臉。
她們雖然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但卻是天生要做勢不兩立的對頭!
“別急著走啊,小師妹,你不是很能說麼?那咱們就挑明了說吧。”見小師妹要走,趙芸娘伸手就攔了上去,她想把很多藏在心裏的話說明白。
“師姐送我個鐲子,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東西我也收下了。我謝謝您!真謝謝您!怎麼,我要先走回去睡覺,這都礙著師姐的事兒了?”火藥味兒十足的對答,讓在場的很多人都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勸架?圍觀的一群人,顯然都沒這個打算。深知這兩個人可都是不好惹的主兒,保不齊弄得自己裏外不是人,這就不好了。
“你!小師妹,你明裏暗裏,人前人後,說過我多少不是!我次次忍著你,讓著你,以前的我就都不提了。”趙芸娘聞言氣急,有些想要冷靜的閉上眼,複又睜開,“可是你不能總為了過去的事,總是這樣對我!往常在安徽小院兒的時候,我們姐妹的關係比誰都親厚非常,吃飯用一個碗,睡覺蓋一床被,衣裳都是互相換著穿。我們還在觀音娘娘的畫像前發誓,要是將來遇不見
好男人,就要互相扶持一輩子!這些你都忘了?!”
想起小時候,在安徽小院兒裏的一幕幕,兩個小小的孩子,每天膩在一塊兒。苦的時候,唱錯了戲詞兒,一起在戲班狠狠挨打,痛的三天下不了床;甜的時候,過年一起分一塊兒糖餅都能相視傻笑上半天;鬧別扭的時候,不論是誰的錯,不記隔夜的仇,第二天立馬和好。就算是親生姐妹,想來也不過如此了罷。
“好師姐,你最好啦!我明天背詞兒的時候,你要偷偷給我提醒呀!不然班主又要揍我啦......”
“好師姐!我們明天去逛廟會吧,不告訴小勝他們,咱倆偷偷去,嘿嘿,買了好吃的咱們吃光了再回來!”
“好師姐,你看嘛!小三子他又笑話我戴著花像個傻瓜,你替我去訓他一頓好不好?”
可是後來到了上海,她們都變了。小師妹再也不會乖巧的叫她一聲“好師姐”,她隻會用最怨毒的眼神和尖刻的言語來對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惡意中傷。
說著,趙芸娘不禁紅了眼眶,她哭不出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裏莫名酸楚的那麼厲害。
“都那麼久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還提起做什麼。”似隨意一哂,韓桃花滿不在乎的轉身想要往外麵走。
“桃花,你就真這麼恨我?!”連解釋一下,連跟我說清楚,都不願意?到底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
“我恨你?”
許是這聲恨,勾起了韓桃花內心最深處的回憶,她不情願地回過身來,帶著一種自己也難以想象的理直氣壯和委屈。
雖抬高了下巴,淚汪汪的眼睛卻出賣了她的情緒,她大聲說道,“師姐,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怎能不恨你!師父他對我們那麼好,他卻偏心你,什麼都傳給你,我裝聾作啞,當什麼都不知道也無所謂。我想著我年紀小,師姐比我大,我們最要好了,你將來也會把自己會的教給我。我信你,師父他也信你,可他就是因為太信你,才會被你給逼死了!你學會了師父教給你的本事,翅膀硬了,就能耐了!你去了別的班子師父不怪你,我也不怪你。是啊,人各有誌,你往高處走我們也跟著高興,我們替你開心。可是你呢?我的好師姐,你都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