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超級大國敢於嚐試任何可能招致嚴重失敗的行動。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一般是針對盟國的突然襲擊。三個超級大國采取的策略一或者自稱采取的策略一是一樣的。它們的計劃是,通過戰爭、談判和適時的背叛取得一圈基地,將某一個敵國完全包圍起來,然後與敵國簽訂友好協定,與之和睦相處若幹年,使對方打消疑慮。在此期間,將裝滿原子彈的火箭部署在所有戰略要點;最終同時發射這些火箭,造成毀滅性的打擊,使對方沒有還手之力。接下來就該與剩下的一個超級大國簽訂友好協定,以準備下一次進攻。不用說,這個計劃純屬白日做夢,根本不可能實現。此外,戰爭從來沒有發生在赤道和北極爭議地帶以外的地方院從來沒有哪個國家入侵過敵國的領土。這就是為什麼這些超級大國之間的某些疆界是任意的。例如,歐亞國可以輕易地征服不列顛群島,那在地理上是歐洲的一部分,另一方麵,大洋國可以把疆界推進到萊菌河甚至維斯瓦河。但這就違背了文化完整性原則,這是一個各方共同遵守,但從沒正式闡述過的原則。如果大洋國征服了曾經被稱為法國和德國的地區,就必須消滅當地的居民,這是一項十分艱巨的工作,或者必須同化大約一億人口,而這些地區的科技發展水平與大洋國不相上下。這個問題對所有超級大國都一樣。為了保持社會結構的穩定,除了在有限的範圍內與戰俘和有色人種奴隸的接觸之外,與外國人的接觸必須絕對禁止。即使當前的正式盟國也會受到高度懷疑。除了戰俘,普通的大洋國公民從沒見過歐亞國或者東亞國的公民,學外語也是禁止的。如果人們被允許與外國人接觸,就會發現他們是與自己一樣的人,自己過去所了解的大多是假的。於是,人們生活的封閉的世界被打破了,原本支撐著士氣的恐懼、仇恨和偽善蒸發了。因此,各方達成了共識,無論波斯、埃及、爪哇或者錫蘭如何頻繁地易手,除了炸彈之外,任何東西不得越過各國的主要疆界。

在這個認識之下是一個從未公開提到過的事實,各國對這個事實心照不宣,而且以此為行動的依據院那就是,三個超級大國國內的生活狀況大致相同。大洋國的統治思想稱為“英社”,在歐亞國稱為“新布爾什維主義”,東亞國用的是一個中文名字,一般譯為“死亡崇拜”,但也許“消滅自我”更準確。大洋國的公民不允許了解其他兩種思想的信條,他們被教導要痛斥它們,說它們道德敗壞,違背常理。實際上這三種思想沒有什麼差別,它們所支持的社會製度也沒有任何差別。到處都存在同樣的金字塔形的社會結構,崇拜一個神化領袖,由戰爭造成並且為了持續戰爭而保持下去的經濟狀況也一樣。因此,這三個超級大國不但不能相互征服,即使征服了也得不到什麼好處。相反,隻要他們持續發生衝突,就能像三捆麥穗一樣相互支撐。這三個國家的統治集團照例同時了解並忽略他們的行為。他們畢生致力於征服世界,但他們也知道必須將沒有勝利的戰爭持續下去。同時,因為沒有被征服的危險,他們可以否認現實,而這正是英社和與之對抗的思想體係的特點。在這裏有必要重申一下前麵說過的話,戰爭的持續巳經從根本上改變了戰爭的性質。

過去,戰爭從定義上來看是遲早要結束的,通常以明確的勝利或者失敗而告終。過去,戰爭也是人類社會與物質現實保持聯係的主要工具之一。每個時代的統治者都試圖將錯誤的世界觀強加給他們的追隨者,但他們不敢鼓勵任何有損軍事實力的幻覺。既然失敗意味著失去獨立以及其他一些不良後果,那就必須認真防止失敗。物質真相是不能忽略的。在哲學、宗教、倫理或者政治上,二加二可能等於五,可當人們設計槍支或者飛機的時候,它必須等於四。

實力不強的國家遲早會被征服,而提高實力是不允許有任何假相的。此外,想要強大就必須向過去學習,也就是要對過去發生的事有比較準確的認識。報紙和曆史書自然帶有一定的傾向性,但是像今天這種篡改是不可能的。戰爭是理性的衛士,對統治階級而言也許是最重要的衛士。當戰爭有輸贏的時候,沒有一個統治階級能完全逃脫責任。

可是當戰爭綿延不斷時,它就不那麼危險了。如果戰爭持續下去,就沒有軍事需要這回事了。科技進步可以停止,最觸手可及的事實可以被否認或者忽略。正如我們看見的那樣,為戰爭而進行的那些所謂的科學研究實際上都是白日做夢,即使失敗了也不要緊。效率,甚至軍事效率,巳經不再需要了。在大洋國隻有思想警察有效率。由於每個超級大國都是不可征服的,每個國家實際上都是一個獨立的世界,任何倒錯的思想都可以安全地實施。現實隻在日常所需中體現出它的壓力一人們需要吃喝,需要住房穿衣,需要避免吞食毒藥或者從頂樓的窗戶掉下去,諸如此類的需要。生與死,身體的快樂和痛苦還是有差別的,但僅此而巳。由於與外部世界失去了聯係,與過去失去了聯係,大洋國的公民好像星際空間中的人,分不清哪裏是上,哪裏是下。在這樣的國家裏,統治者有無限的權力,比法老或愷撒的權力還大。他們必須使自己的追隨者不至於大批餓死,以免給自己造成不便,他們必須將軍事技術保持在與對手相同的較低水平上,但是隻要實現了這些最低目標,他們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歪曲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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