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我的生活所在,我的生活追求(2)(1 / 3)

每一個黎明都是一份令人愉快的邀請,使我的生活跟大自然一樣簡樸,也可以說純真。我跟希臘人一樣,真誠地崇拜著黎明女神奧羅拉。我早早起床,沐浴在小湖之中;這是一種宗教般的活動,是我做的最好的事情之一。據說在成湯王的浴盆上銘刻著這樣的文字:“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我懂得這個道理。黎明帶回了英雄時代。一大早,我敞開門窗坐著,一隻蚊子穿越我的房間,開始了一次看不見、也想不到的旅行,它那微弱的嗡嗡聲使我大受感染,就像我聽到了吹捧英雄美名的號角一樣。這是荷馬的安魂曲,其本身就是空中的《伊利亞特》和《奧德修記》,吟唱著自己的憤怒和漂泊。此中頗有些宇宙之念。隻要容許它存在,它就會不停地宣揚世界的無窮活力和生生不息。清晨是一天之中最難忘的時節,也是覺醒的時辰。那時候,我們一點也不瞌睡,至少有這麼一個時辰,我們身體中日夜昏睡的一部分開始蘇醒。如果喚醒我們的不是我們的守護神,而是用肘機械地輕推我們的某個仆人;不是我們的新生力量和內心抱負,伴隨著天上的美妙音樂和襲人的馨香,而是工廠的鈴聲;如果我們醒來時,生活的境界並沒有比睡前高多少,那麼這種白天,如果也可以稱作白天的話,也沒有多少可期待的;反過來說,黑暗也可以結果子,從而證明自己是好樣的,不比白天差。一個人如果不相信每天都有一個比沒有遭到他褻瀆的更早更神聖的黎明,那他一定是對生活產生了絕望,從而步人了一條走向黑暗的道路。感官生活部分歇息之後,人的靈魂,或者不妨說人的感官,每天都在散發新的活力,他的守護神又在試他,看看他能創造何等高貴的生活。可以說,一切值得記憶的事情都在黎明時的氣氛中發生。《吠陀經》說:“一切智慧都於黎明中醒來。”詩歌和藝術,還有最美麗最值得紀念的人類行為,都源於此刻。所有的詩人和英雄都跟曼儂一樣,是曙光女神奧羅拉之子,在日出時分彈奏出美妙的音樂。對於思想活躍,富有活力,和太陽同步的人來說,白天是一個永恒的黎明。鬧鍾如何報時,人們是何態度,從事什麼勞動,這些都與他無關。清晨就是我醒來時,心中有一個黎明的感覺。道德改革就是要拋棄睡眠。如果人們不是成天睡覺,那麼他們為什麼把白天說得這麼差?他們的計算本領並不差嘛。如果他們不是昏昏欲睡,他們本可以成就一番事業。有幾百萬人清醒得可以做體力勞動,但是一百萬人中,隻有一個人清醒得可以做有效的智力勞動,而一億人當中,隻有一個人過得富有詩意而神聖。清醒就是生活。我還從未碰見過一個異常清醒的人。我怎樣去麵對他呢?

我們必須學會再蘇醒,學會使自己保持清醒,這不是通過什麼機械的幫助,而是通過對黎明的無限期待,就是我們睡得再熟,黎明也不會把我們拋棄。我知道,令人振奮的事實隻有一個,那就是人通過自己的努力,一定能使自己的生活得到提高。能夠畫一幅特別的畫,或雕刻出一尊塑像,或美化幾個物體,這確實了不起,但是更重要的是要塑造出,或者畫出那股氣氛,那種媒介,這樣,我們就能從中有所發現,在道義上有所作為。要能影響時代的特征,這才是最高的藝術。每一個人都應使自己的生活經得起崇高和關鍵時刻的考驗,哪怕是微小的細節。如果我們拒絕,或耗盡了我們業巳取得的這點微不足道的信息,那麼神諭就會清清楚楚地告訴我們,如何去實現這一切。

我到森林中去住,是因為我希望生活過得謹慎一點,隻麵對基本的生活事實,看看我是否能學會生活教我的一切,免得臨死之前發現自己沒活過。我並不想過不是生活的生活,要知生活這麼可愛,我也不想與世隔絕,除非有此必要。我要深人地生活,吸出生活的全部精髓,要堅強地生活,像斯巴達人一樣,掃除一切非生活的東西,將其夷為平地,然後再小心地加以修理,將生活逼到每一個角落,將它的條件壓到最低限度,如果證明生活是卑微的,那麼就要將生活中的一切卑微之處弄清楚,然後公之於眾;如果生活是高尚的,那麼就要通過體驗去了解它,好在下次郊遊時將它真實地記載下來。在我看來,大多數人對生活都捉摸不透,不知道它是屬於魔鬼呢,還是屬於上帝,因而多少有點草率地得出結論,認為人生的主要目的就是“頌揚上帝,永遠享受他帶來的喜悅”。

然而我們依然生活得很卑微,像螞蟻似的;雖然神話告訴我們,我們早就變成了人,但是我們仍像侏儒一樣,在跟仙鶴作戰;這真是錯上加錯,髒上加髒,我們最好的美德此時成了多餘而可避開的倒黴鬼。我們的生活就這樣消耗在瑣碎之中。一個老實人隻要數他的十個手指就夠了,極端情況下,還可以再加上他的十個腳趾,餘下的不妨以此類推。簡單,簡單,再簡單!我說,你的事情隻要兩三件就夠了,而不要上百件或上千件;數個半打就夠了,何必要數一百萬呢,記賬用你的大拇指就夠了。在這種波浪滔滔的文明生活海洋中,一個人要想生存,就得頂住風雲暴雨,層層流沙,還有一千零一件事件,除非他想讓船沉沒,自己躍身海底,不作航位推算,不到目的港,那些成功的人必然是一個了不起的計算家。簡化,再簡化。一天不必三頓飯,如果必要,一頓就夠了;菜不必一百道,五道就行了,其他事情也按比例遞減。我們的生活就像是一個德意誌聯邦,全是由一些小邦組成的,邊界不斷在變,就是德國人也無法隨時說出他的邊界在哪兒。順便說一下,國家內政的所謂改善,全是些外表而膚淺的東西,國家本身就是這樣一個畸形發展、難以駕馭的機構,由於缺乏計算,沒有崇高的目標,機構裏塞滿了家具,從而掉進自己設計的陷阱裏,給奢侈和揮霍毀掉了,就像陸地上的上百萬戶居民;對國家和居民而言,惟一的對策就是實施一種嚴格的經濟政策,過一種比斯巴達人還要簡單的生活,並提高生活的目標。現在的生活太放蕩了。人們認為國家應該有商業,出口冰塊,通過電報交談,一個小時跑30英裏,也不懷疑他們是否做得到。至於我們的生活過得應該是像狒狒,還是像人,則心中無數。如果我們不是鋪設枕木,鍛造鋼軌,日日夜夜地忙於工作,而是馬馬虎虎地過日子,以改善他們的生活,那麼誰去造鐵路呢?如果鐵路沒有造好,我們又如何能及時到達天堂呢?但是如果我呆在家裏,照料自己的事情,那麼又有誰需要鐵路呢?不是我們乘火車,而是火車乘我們。你們是否想過,那鋪在鐵路下麵的枕木是什麼?每一根枕木都是一個人,一個愛爾蘭人,或一個北方佬。鐵路就鋪在他們身上,他們滿身沙土覆蓋,火車穩穩當當地從他們身上駛過。我敢保證,他們就是熟睡的枕木。每隔幾年,一批新的枕木就會鋪在鋼軌下麵,因此,如果有人有幸乘火車,就必然會有人不幸地遭火車碾軋。如果他們壓上了一個夢遊者,一根出了軌的枕木,將他喚醒,他們就會緊急刹車,然後大嚷大叫,好像這是一個例外。我很高興地了解到,每隔5英裏就需要一幫人,負責讓枕木長臥地上,和路基一樣平,這表明,有時候,枕木是會重新站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