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建造煙囪時,我對磚石藝術作了一番研究。我用的磚頭都是舊貨,需要用泥刀好好刮一刮,因此,我對磚頭和泥刀的特性就不是一般的了解了。磚頭上的灰漿有50多年了,據說年代越久,吸附力越強;但這都是些人雲亦雲的說法,也不管它們對不對。隨著年代的加深,這些話本身就變得越來越硬,越來越牢固。你得手握泥刀,常刮不懈,才能堵住這些自命不凡的嘴巴。美索不達米亞有許多村舍,其實也是用上好的舊磚砌成的,這些舊磚來自巴比倫的廢墟,磚上的水泥年代悠久,或許還會越來越硬。不管如何,我對泥刀的剛韌頗感驚訝,經受了那麼多磚瓦的敲擊,居然一點沒破。我用的磚頭都是舊煙囪上的,不過我並沒有在上麵讀到尼布甲尼撒的名字,我盡量多揀些壁爐磚,既省勞力,又省得浪費。我的壁爐兩側用的是磚頭,內裏是用湖濱搬來的石塊,泥漿則是用湖濱運來的白沙。我在壁爐上花的時間最長,因為這是房屋最重要的一部分。說實話,我工作非常精細,雖然早上破土動工,可到了晚上,磚牆還隻有幾英寸高,夜裏正好可以做枕頭用,就我所憶,我頭枕泥牆,並沒有落下硬脖子的毛病,倒是從前有過這種情況。當時,我招待了一位詩人,在此過了半個月,這樣一來,我的房間顯得十分狹小。我拿了一把刀,他自己又帶了兩把刀,於是我們將刀插人泥土,開始擦刀。他還幫我燒飯。看到我的房子方方正正,結結實實,一步一步造起來,我感到非常高興,心想,如果按照這種進度造下去,房子的壽命一定很長。從某種程度上說,煙囪是一個獨立的結構,矗立在地麵上,穿過房屋,直衝天空。就是房子給燒了,煙囪還在那兒,由此可見它的獨立性和重要性。當時巳近夏末。眼下巳是11月了。

北風巳起,湖水開始變涼,但是風要刮好多星期,湖水才會徹底涼下來,因為湖水太深了。到了晚上,屋牆上的灰泥還沒塗好,我就先生了火,煙囪的冒煙情況很好,因為板牆上有許多裂縫。然而,在這個涼爽而通風的屋子裏,我度過了一些愉快的夜晚,四周全是些毛糙的棕色木板,上麵還有不少節疤,天花板上則是些沒有去皮的橡木。塗上灰泥後,我感到屋子格外宜人,同時也不得不承認,這樣住起來,到底舒服多了。人們住的房子,難道不應該高大一些,在頭頂上創造一絲朦肽,到了晚上,橡木四周,影子一閃一爍?與壁畫和昂貴的家具相比,這些形態更對幻想和想象的口味。可以說,我先住進屋,在裏麵取暖藏身。我還弄來兩個舊的薪架,將壁爐用木堆在上麵,看到我親手造的煙囪後麵煙炱凝積,我感到十分欣慰,我撥弄著火,心中感到格外自然,格外滿足。我的住所很小,幾乎無法產生回音,但作為單人住房,它巳綽綽有餘,而且遠離鄰居。一座房屋的所有魅力全都集中於一個房間,這就是廚房、臥室、客廳、起居室;父母和孩子,主人或仆人,無論他們從屋中得到什麼樂趣,我都享受到了。卡圖說過:一家之主(patrem-familias)應該在鄉間別墅裏擁有野cellamoleariam,vinariam,doliamulta,utiluheatcari-tatemexpectare,etreietvirtuti,etgloriaeerit冶,也就是說,“一個儲存油和酒的地害,要多存一-些,一旦碰到艱難時世,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他可以從中得到好處,贏得美德和榮耀。”我的地窖裏有一小桶土豆,大約兩誇脫的豌豆,中間夾雜著象蟲,架子上有一點米,一罐糖漿,還有黑麥和玉米粉,各一配克。

有時候,我夢想有一座更為寬大、住人更多的房子,矗立在黃金時代,建房材料經久耐用,沒有華而不實的裝飾,這座房子依然隻有一間,一個寬敞、簡陋、牢固而原始的廳堂,沒有天花板,也沒有灰泥,有的隻是光禿禿的橡木和桁條,支撐著頭頂上的那部分天空,一足以禦雨防雪;桁架中柱和桁架雙柱巍然突出,如果你一踏進門檻,就像那位俯臥著的古代農神深鞠一躬,它們也會欣然笑納。這是一個空空洞洞的房子,你得把火把放到柱上,才能看到屋頂;在這個房子裏,有的人可以住在爐邊,有的人可以住在窗口深處,有的人可以住在廳堂的一頭,有的人可以住在廳堂的另一頭,有的人可以住在高背長椅上,有的人可以和蜘蛛為伴,高高地住在橡木上,如果他們願意的話。有了這樣一座房子,你可以開門而人,不拘禮節;在這裏,疲憊的遊客可以洗澡、吃飯、談話、睡覺,不必急著趕路;狂風暴雨之夜,你要落腳的就是這樣一所房子;屋內的一切必需品,應有盡有,況且又沒有家務之累;屋內的一切金銀財寶,你可以一覽無遺;人們要用的東西,全都掛在木釘上;這座房子同時兼做廚房、配餐室、客廳、臥室、倉庫和閣樓;在這裏,你可以看到桶和梯子這樣的必需品,也可以看到碗櫥這樣的便利品,你會聽到水壺沸騰的聲音,也會向給你燒飯的火或幫你烤麵包的爐子致意,在這裏,必要的家具和廚具成為主要的裝飾;在這裏,所洗衣物不必晾出去,火不必熄滅,女主人也不會生氣,有時候,你還得讓開地板門,好讓廚師下地窖;而你不用踩腳就知道腳下是實還是虛。屋內猶如鳥巢,公開,明顯,隻要你從前門進,後門出,就必然會看到裏麵的居民;在這裏,要做一名客人,就要享受房屋的全部自由,而不是小心地給排除在八分之七的房屋之外,關在一個特製的小房間裏,還說要讓你舒適自在,實際上是將你幽禁。當今這個時代,做主人的不會讓你去享受他的壁爐,而是在弄堂口給你另造一座,同你保持最大的距離,這就是熱情款待的藝術。至於燒飯,秘密自然也不少,就好像他要下毒藥害你一樣。我知道我去過好多人家的門口,卻被合法地逐出,我不記得自己進過什麼人的屋子。如前所說,倘若國王和王後住在這樣一座房子裏,生活簡樸,我倒不妨身著舊衣,前去覲見,但是一旦誤人現代宮殿,我倒寧願學會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