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成帝沉湎酒色,嚐與侍中張放等宴飲禁中,又嚐為微行,出入市井郊野,遠至傍縣,鬥雞走馬,常自稱富平侯家人。富平侯者,即侍中張放也,寵幸無比,朝野不敢誰何,故假稱之。一日,微行過陽阿主家,見歌舞者趙飛燕,大悅之,以為婕伃。飛燕本姓馮,父名萬金,貌絕美,善為幾靡之樂,聞者心動。江都王有孫女姑蘇主,嫁江都中尉趙曼。曼幸萬金,食不同器不飽,萬金遂通趙主。主有娠,曼性暴妒,且早有私病,不近婦人。主恐,乃稱疾居王宮。主產二女,歸之萬金,長曰宜主,次曰合德,皆冒姓趙。宜主纖便輕細,舉止翩然,人因謂之飛燕。合德嫩體膏滑,出浴不濡,而善音辭,輕緩可聽。二人皆絕世色。萬金死,馮氏家敗。飛燕姊妹流轉至長安,以組文刺繡,出入陽阿主家。至是入宮得幸,寵冠後宮,未久立為皇後。先是許皇後與班婕伃皆有寵。上嚐遊後庭,欲與婕伃同輦,婕伃辭曰:“觀古圖畫,聖賢之君,皆有名臣在側,三代末主,乃有嬖妾。今欲同輦,得無近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後聞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婕伃。”自飛燕入後,寵乃衰。複譖告許皇後、班婕伃,祝詛主上,遂廢許後,而考問班婕伃,對曰:“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修正尚未蒙福,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訴;如其無知,訴之何益?故不為也。”上善其對,赦之。婕伃恐久終見危,乃求供養太後於長信宮,上許焉。班氏一女子,吐屬安閑如此,且始不挾恩怙寵,後能知機引退。有怨歌一首,至今詞人傳誦。歌曰:
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及上聞後女弟合德美,以百寶鳳毛輦,迎入宮。帝幸之,大悅,以轉屬體,無所不靡,謂為“溫柔鄉”。曰:“吾老是鄉矣!不能效武帝求白雲鄉也。”號為趙婕伃。帝無嗣,趙後多通侍郎宮奴多子者,婕伃傾心翊護之,後終無子。後寵少衰,合德益貴幸,為昭儀。居昭陽宮,皆以黃金白玉明珠翠羽飾之,自來後宮未嚐有焉。時帝病緩弱,太醫萬方不能治,遍求奇藥,得慎恤膠以遺昭儀,每進帝一丸,一幸昭儀。一日,醉後興狂,乃進帝七丸,帝昏夜擁昭儀居九成帳,笑吃吃不休。抵明,宮中忽大嘩,眾宮奴內侍大驚,齊集宮門。未知何事?下回再為分解。
第四回麒麟殿董賢固寵
卻說帝素強無疾病。時楚王梁王來朝,明旦當辭去,又欲拜孔光為丞相,已刻侯印書讚。昏夜平善入宮,次日晨早,忽聞宮中大亂。皇太後急忙進宮,隻見帝挺臥帳中,已不能言,陰精湧出不止,頃刻氣絕。太後立詔大司馬王莽,究問發病狀。趙昭儀已自殺矣。
帝無嗣,早已立定陶共王之子欣為太子,於是即位,即哀帝。
以孔光為丞相,罷大司馬王莽就第。帝欲收攬威柄,而剛愎不明。
初以師丹為大司馬,又策免大司空何武,遣就國,而以丹為大司空,以傅喜為大司馬。後以共皇立廟京師事,下議。獨師丹以為不可,不合上意,以細事下廷尉,劾丹大不敬,免為庶人,複賜爵關內侯。又以朱博為丞相。孔光忤傅太後旨,免為庶人。師丹亦免為庶人。大臣黜陟無定。又下尚書仆射鄭崇獄,免司隸孫寶為庶人。
時侍中董賢,性和柔便佞少上三歲,美麗無雙,得幸於上,貴震朝廷,常與上同臥起。妻得通引籍殿中,女弟為昭儀,父恭為少府。詔聚製作大匠,為賢起大第於北闕下,窮極技巧。又為賢起塚塋於義陵旁,周垣數裏。於是鄭崇極諫,上責崇曰:“君自門庭如市,何以欲禁切主上?”崇對曰:“臣門如市,臣心如水。”上怒,下崇獄。司隸孫寶上書曰:“崇獄覆治,榜掠將死,卒無一辭,道路稱冤。疑昌與崇內有纖芥,浸潤相陷,請治昌以解眾心。”蓋尚書令趙昌諛旨,奏崇與宗族通來往,疑有奸三。於是詔曰:“司隸寶附下罔上,國之賊也,免為庶人。”而崇死獄中。
封董賢為高安侯,孫寵為方陽侯,息夫躬為宜陵侯。諫大夫鮑宣複上書諫曰:
竊見孝成皇帝時,外親持權,獨亂天下,奢泰無度,窮困百姓,是以日食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徵,陛下所親見也。今奈何反覆劇於前乎?朝臣無有大儒骨鯁之士,論議通古今,憂國如饑渴者。郭外親小童,幸臣董賢等在省戶下。陛下欲與此共承天地,安海內,甚難!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官非其人,而望天悅民服,豈不難哉!孫寵、息夫躬奸人之雄,惑世尤劇,宜以時罷退。及外親幼童,未通經術者,皆宜令休,就外傅,急徵傅喜,使領外親;何武、師丹、孔光、彭宣、龔勝可大委任。陛下尚容無功德者甚眾,曾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當用天下之心為心,不得自專快意而已也。
上覽奏不喜,以宣名儒,優容之。
明年,複益封董賢二千戶。時王嘉為丞相,乃封還詔書,諫曰:“爵祿、土地,天之有也。王者代天爵人,不宜濫授。董賢佞幸之臣,陛下傾爵位以貴之,殫貨財以富之,損至尊以寵之,流聞四方,皆同怨疾。”雲雲。上大怒,召嘉詣尚書,以他事責問。
孔光等遂奏嘉迷國罔上,不道。詔召丞相詣廷尉詔獄。嘉喟然仰天歎曰:“幸得充備宰相,不有進賢退不肖,以是負國,死有餘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