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複請問求見,帝不許。後朝罷,逡巡席後。帝知欲有讓,遂使左右傳出。他日會見,先詔融曰:“日者知公欲讓職還土,故命公暑熱且自便。今相見,宜論他事,勿得複言。”融乃不敢重請。後又加位特進,行衛尉事。弟友為城門校尉,兄弟並典禁兵。融長子穆,尚內黃公主。穆子勳,尚東海恭王強女沘陽公主。友之子固,亦尚光武女涅陽公主。竇氏一門,兩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皆並時。自祖及孫,官府邸第相望,京邑奴婢以千數,於親戚功臣中,莫以為此。範氏《後漢書》論曰:
竇融始以豪俠為名,拔起風塵之中,以投天隙,遂蟬蛻王侯之尊,終膺卿相之位,此則微功趣勢之士也。及其爵位崇滿,至乃放遠權寵,恂恂似若不能已者,又何智也。嚐獨詳味此子之風度,雖經國之術無足多談,而進退之禮良可言矣。
融卒時年七十八。諡曰戴侯。子孫顯達,蓋與國相終始雲。此時天下底定,而西平諸羌,南靖交址,則馬伏波之言語行事,頗足觀覽,次之後回。
第二十七回三邊績用伏波死
卻說羌戎種類不一,大抵得西方金行偏氣,故性堅剛勇,以力為雄。然王政修則賓服,德教失則寇亂。三代以來,見諸《詩》《書》《左》《史》姑不敘論,及秦始皇使蒙恬將兵略地,西逐諸戎,北卻眾狄,築長城以界之,眾羌不複南度。至於漢興,匈奴冒頓兵強,破東胡,走月氏,威震百蠻,臣服諸羌,是以無事。
武帝開邊,障塞亭燧,複出長城外數千裏。即宣帝時,先零諸羌叛,趙充國將兵破平之。直至王莽末,眾羌始還,據西海為寇。更始、赤眉之際,羌遂放縱,寇金城、隴西。隗囂雖擁兵,而不能討之,乃就慰納,因發其眾,與漢相拒。及隗囂死,司徒掾班彪上言:“羌漢雜處,習俗既異,言語不通,數為小吏黠人所見侵奪,窮恚無聊,故致反叛。舊製益州、幽、涼各部,皆置校尉,持節領護,理其怨結,循受疾苦,又數遣使驛,通動靜,以為儆備。今宜複如舊,以明威防。”光武從之,以牛邯為議羌校尉。未久邯卒,而職省十年。
羌寇金城,來歙與諸將破之。歙薦馬援為隴西太守。時先零聞來歙已死,複寇臨洮。馬援乃發步騎三千人掩擊,大破之,諸羌八千餘人,詣援降。諸種複有數萬屯聚寇鈔,拒浩亹隘。援與揚武將軍馬成擊之。羌敗,因將妻子輜重,移阻於允吾穀。援乃潛行間道,掩赴其營。羌大驚潰,複遠從唐翼穀中,援複追之。羌引精兵聚北山上,援即向山結陣,而分遣數百騎,繞襲其後,乘夜放火,擊鼓叫噪,虜遂大潰,凡斬首千餘級。援以兵少,不得窮追,收其穀糧、畜產而還。時夜戰,援中弩,矢貫其脛,援戰愈力,還營始去矢治創。是時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途遠多寇,議欲棄之。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完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羌在湟中,則為害不休,不可棄也。帝然之,於昌詔武威太守梁統,令悉還金城客民,歸者三千餘口,使各返舊邑。援奏置長吏,繕城郭,起塢堡,開導水田,勸以耕牧,郡中樂業。乃罷馬成軍。
十三年,武都參狼羌與塞外諸種為寇,殺長吏。援將四千餘人擊之,至氐道縣,羌在山上,援軍據便地,奪其水草,不與戰。
羌遂窮困,豪帥數十萬戶盡亡出塞,諸種萬餘人悉降。於是隴石清淨。
時王常屯固安,拒盧芳,薨於屯所。以杜茂屯北邊,遣馬武屯滹沱河,以備匈奴。杜茂、吳漢數擊盧芳,並不克。而芳將隨昱留守九原,見隴蜀俱平,知芳必隨滅,計欲脅芳降漢。芳微覺,知羽翼外附,心膂內離,遂棄輜重,亡入匈奴。其眾盡歸隨昱,昱乃隨使者程恂詣闕,拜昱為五原太守,封鐫羌侯。芳後病死。
四夷既安,乃益求賢俊,以圖治安。先是丞相故事,四科取士,一曰德行高妙,誌節清白;二曰學通行修,經中博士;三曰明達法令,足以決疑,能案章覆問,文中禦史;四曰剛毅多略,遭事不惑,明足以決,才任三輔。令皆有孝悌廉公之行。是時為建武十二年八月乙未,複下詔書:“三公歲舉茂才各一人,廉吏各二人,光祿歲舉茂才、四行各一人,察廉吏三人,中二千石歲察廉吏各一人,延尉、大司農各二人,將兵將軍歲察廉吏各二人,監察禦史、司隸州牧歲舉茂才各一人。”
帝初即位,即訪求卓茂以為太傅,而以鄧禹為大司徒,吳漢為大司馬,王梁為大司空,是為三公。鄧禹西征,以伏湛行大司徒事。湛字惠公,父理受《詩》於匡衡,為當世名儒,湛性孝友,少傳父業。帝知湛才任宰相,建武三年,遂代鄧禹為大司徒。湛雖在倉卒,造次必於文德,以為禮樂政化之首,顛沛猶不可違。會以細故坐免。六年,徙封不其侯,遣就國,以侯霸代之。霸字君房,河南密人也。矜嚴有威容,篤誌好學,師事九江太守房元,治《穀梁春秋》。王莽時,為臨淮大尹,有能名。建武四年,征拜尚書令。時朝無故典,又少舊臣,霸明習故事,收錄遺文,條奏前世善政法度,有益於時者,皆施行之。每春下寬大之詔,奉四時之令,皆霸所建也。及為大司徒,在位明察守正,奉公不同。建武二年,王梁以軍事違敕,遂以宋宏為大司空。宏以清行致稱,雅進賢士。
建武六年,茂陵杜林自隴西還三輔,光武聞之,乃征拜侍禦史。林字伯山,嚐從外氏張竦受學,博洽多聞,時稱通儒。東海衛宏、濟南徐巡等,皆師事之。林前於西州得漆書《古文尚書》一卷,常寶愛之,雖遭艱困,握持不離身。出以示宏等曰:“林流離兵亂,常恐斯經將絕。何意東海衛子,濟南徐生,複能傳之,是道竟不墜於地也。古文雖不合時務,然願諸生無悔所學。”宏、巡益重之,於是古文遂行。林嚐薦同郡範逡、趙秉、申屠剛及牛邯等,皆被擢用。十一年,代郭憲為光祿勳。內奉宿衛,外總三署,周密敬慎,選舉稱平。時群臣上言宜增科禁,詔下公卿議,林奏曰:“夫人情挫辱,則節義之風損,法防繁多,則苟免之行興。古之明王深識遠慮,動居其厚,不務多辟,大漢初興,免除苛政,更立疏綱,海內歡欣,人懷寬德。及至其後,漸以滋章,吹毛求疵,詆欺無限,果桃菜茹之饋,集以成臧,小事無防於義,以為大戮,故國無廉士,家無完行。至於法不能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為敝彌深。臣愚以為宜如舊製,不合翻移。”帝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