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木下管家開著車來公寓下麵接我。這是個嚴肅認真的人,黑色西服硬是被他穿得有了軍裝的味道,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看著人說話的時候必定是站在對方的正前方表情平板好像彙報。
據說他是祖父年輕時候身邊的警衛,雖然在我出生之前,祖父就已經去世。
我帶著15°微笑坐進車裏,坐姿平正無可挑剔。
其實有時候我奇怪為什麼要對自己如此嚴格,父親其實從來沒有對我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和訓練,他隻會用那雙永遠看不出情緒的眼睛看著我,然後移開。藤真謙人是那種典型意義上的官場老狐狸,永遠彬彬有禮遊刃有餘。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什麼期望之類的話,也許我已經讓他很滿意,也許他根本一直不在意。
回到那座宅子時,父親參加一個會議還沒有回來,繼母穿著雨打芭蕉的和服站在第二層樓梯上對我露出有些僵硬的微笑,“歡迎回來,健司。”我感覺她在叫我“健司”的時候,語氣和稱呼“藤真少爺”沒什麼兩樣。
我按照禮節向她問好,這女人依舊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我不討厭她,但是也沒法喜歡。隻是,我對自己生母的印象已經接近於無,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所以,我一直無法理解,母子之間,究竟應該如何相處。
晚上的時候和父親在書房談話,多是他在問,我在答。讓我不禁想到,他在對著下屬說話時,是否也和現在一樣。
我抬起頭,平視父親。他今年應該四十二了,依舊是目光銳利的俊逸男子。我的栗色頭發據說遺傳自未見過麵的母親,但是眼睛和父親一般無二。
“好了,健司,還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父親坐在靠椅上,身體微微後仰,按著太陽穴。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有件事,想提出來很久了。不過如果您不願意,就當我沒說。”
“嗯。”
“我想看看母親的照片。”我抬眼望著他,“我從來,不知道和您們相關的事情。”五歲之前的記憶缺失得厲害,那時候藤真健司還不是我。
父親的眼睛忽然眯起來,“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問起這件事。”
我彎腰,“是的,我忘記母親了,但是我想看看她。”
父親沉默地注視著我。
半晌,他走到牆邊旁邊,按下一個按鈕,活動壁麵緩緩移開,我看到的是一幅巨大的油畫。背景是一望無際的金黃稻田,琉璃色眼睛的年輕俊美男子抱著手臂微笑眼光柔和,栗發的女孩抱著一束向日葵快樂地向他跑來。她容貌普通,隻是臉上的笑容宛若天使。
我默默地看著,這也許是一個故事,已經結束了好久。
父親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這是我二十歲的時候畫的,那時候我以為自己會當一個畫家。”他意義不明的笑起來,“很多事情都是不可預知的。健司,那是我的記憶,不是你的。”
我認真地抬起頭,“我知道。”我幫他按下了恢複原狀的按鈕,“難道父親以為我是吵著索要糖果的小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