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要廢,也不該是這種方法。”握上布拉德手腕,萊蘭心裏倏地湧上一絲異樣的熟悉感,讓他猛地忘記接下要說的話,直接順著手腕,五指向前握住寬厚的手掌。掌心交疊,萊蘭臉帶困惑的令道:“握緊我的手。”
布拉德沉默的照做,萊蘭隻覺心裏的熟悉感越來越強,又覺得不對。見布拉德另一隻垂下的手,一個荒繆的念頭閃過,卻攤開手掌,道:“來握住我的手。”
眼睫微顫,布拉德僵著手緩緩握住另隻滑膩的手,五指緊扣,萊蘭馬上回以緊握。
萊蘭奇怪又不解的笑道:“皋六,我不曾問你,是覺前生已去,無須留戀。但現在,我想知道在我死後所有發生的事。”
布拉德繃緊身體,唇張了張,半晌,終於抖著聲應道:“屬下……不知。”
不知。是走肉般渾噩的不知?抑是無從得知?還是……無法得知?
萊蘭沉默半晌,看似輕鬆一笑,手一鬆,布拉德默默收手,下刻卻是被牢牢扣緊脈門,一道森冷的目光落在臉上。強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終在萊蘭不耐煩的皺眉,布拉德才快速答道:“當屬下等人聞訊匆匆趕至名連蒼山,未將敵將手刃,屬下已先傷重而亡。”
眉挑了挑,萊蘭當然不信,節奏特殊的敲門聲適時響起,布拉德趁機抽手,外邊士兵提醒下個上台拍賣物的捐贈者是南大河區派係的領袖,布拉德應了聲,卻不敢回頭看萊蘭,垂著頭顱,好比一座雕像矗立在門口。
“去吧,去享用你的權力晚餐。”萊蘭雖不悅,輕重緩急還不至於糊塗,“若是吃太急,餓太快,將畜牲一次宰光,往後就沒鮮肉來解饑餓。我知道你明白我的話。”兩人皆是軍校出身,權力衍生出的名詞怎會不明白?
鄭重的頷首,唇一抿,按下開門鍵的瞬間布拉德·彌特又成為一絲不苟的鐵麵準將,步伐沉穩的邁向今夜的無聲戰場。
目送人離開,萊蘭很快收了不愉,纖長的指腹摩娑著杯沿。
不急,皋六他,還有的機會質問,隻是就不知場內那躲身在白鴿中的鷹,過了今晚滿嘴利牙仍否安在?
掛鍾中的時針又走了一格,外頭的晚會仍在進行,萊蘭給布拉德和陸善各發了封簡單的短訊,人卻打定了裝乏實懶的主意,賴在房內休憩。
論政節目播得正精彩,萊蘭卻興致缺缺的關掉光幕,隱蔽的空間瞬間轉為寧靜。政治在萊蘭眼中一向是個無趣既有趣的東西,人民將權力交給了製度,製度賦予少數人民權力,到底卻是少數利用製度,操縱了廣大人民,人心的依賴性、惰性與不知變通的固執由此可見一斑。
分明是書上清楚明白的東西,人還是盲目的隻依從政要的甜蜜話語,盲目的相信。
廢妓區其實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北島區派極端的狂熱者說什麼也同意領袖所言,鷹派的信仰者一向偏執,毫不意外;難的也非是對立方的擁護者,隻要在桌下搞定了對方人馬,他們自有滿滿美酒,用媒體當器皿,徐徐灌醉用眼、用耳接收的人民。
所以難的為何?會是那幾個手握權勢,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清醒人嗎?
當個平凡的清醒人太過痛苦,清醒人才會一直執著握緊權力,但一旦欲望灌醉了這類人,宛如疫病在國家迅速蔓延開來的醉意……漸漸增大的酒癮,年複一年虧虛的身體耗著早年累下的康健,用不著暴病,遲早也會衰亡。
所以難嗎?其實也不難。萊蘭先前與布拉德說出掌握貪婪一席話,布拉德回‘鄭伯克段於鄢’也未見不對,隻是梟雄終非明君,政要更沒段的愚昧,他要的是整個國家的覆滅,鄭伯與段,皆無資格讓他為誰作嫁裳。
未來將出現在史書上的話,決不能提早執行,心養得不夠肥,膽子也自然肥不起,若段的膽子僅止於殺豬,叫黃雀如何獵了螳螂?讓萊蘭·彌特如何成為曆史等待的那把割瘤刀?
那難的究竟為何?最難的是自己必得沉得住氣,再惱再恨也得咬牙忍著。布拉德這一步,卻是讓那些鍋中青蛙,爭先蹦出逃命,白白鬧出個大動靜。
但追朔布拉德過往的舉動這事兒也來的著實怪異,萊蘭也因此多留個心眼,暗衛出身的皋六向來沉得住氣,換了個身體便變得易躁動,大不可能是因教養緣故,定是有什麼在他心裏生了刺,旁人不容接近分毫。
萊蘭這時還猜想不透,不過看方才布拉德有意避重就輕的話,想來用不著多久,那男人就會赤果的攤在他麵前,再無一絲隱藏。
萊蘭拿起茶當酒,望著掛於牆上的第一任首相照,指尖內勁倏地一射,照片應聲落地。
曆史書上記載,在卸任後因貪汙而窮途末路上絞台之際,最後一個鍵按下之前,這位首相卻如羅蘭夫人大喊:‘自由!自由!多少罪惡假汝知名以行?’然而,事實如何史書也總是記載不清。
革命者的血液隻適合成為王者靴下通往寶座的紅毯,也可說,有能力讓眾人為自己灑血開路,才可為真正的王者,其餘,隻是王座上需要的贗品,隨時能被斬棄。
萊蘭苦惱的想,他不想短命,所以阿,果然君權國家比較適合他。
當夜裏,晚會結束後除收獲了幾項拍賣品,布拉德還一同收獲了個女人,美豔與純真並俱、讓人難以抗拒的佳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