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不清楚,他卻知道不是因為江南道監,是當朝謝氏!
那個什麼南陽子竟然跟康樂公有著一點點交情,那個什麼謝靈運還是謝家老奴謝忠的遠房侄孫,勉強算是謝家八竿子打到的親戚。托了這麼一層關係,康樂公這幾天又剛好閑暇無事,朝天宮的告狀由謝忠傳入他耳,也是金陵今年諸事不凡,康樂公就留心上了。
如果是其它事,還有回旋餘地,可這種滅門之事……
謝家還算給麵子了,沒有把事情鬧得街知巷聞的意思,謝忠直接找了上門,說要大事化小,但非要給他侄孫討個“公道”。別看他是個老奴,跟隨康樂公多年的老奴,還得了謝公首肯,又豈是兒戲……
就這樣,盡管很不情願,李尚德仍是被迫連夜跟著老頭禦劍飛行,前來金陵訓子。
“爹!”李修斌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心知不好了,哽咽地還想辨脫:“我沒有啊,冤枉啊,我沒有跟巫賊來往啊……”
“你不必再狡辯了。”李尚德的臉色又冷又怒,現在哭天搶地都沒用,自認倒黴吧,招惹到了謝家的人!惹得起嗎?丟臉,害得他也丟臉!
李修斌看出他是認真的,一肚子怒氣就要爆湧,可剛上腦又漸漸萎了下去,隻出了身虛汗,支唔道:“是,銀票是我給的,可真不是我主使,隻是有過一次照麵而已……”
“李大人,李公子畢竟還年幼啊,有時難免會受賊人蒙蔽。”趙業布抓準時機求了求情,好給他們父子台階下。茂大順連忙點頭:“正是,要給年輕人改過的機會。”
這時一直冷臉不語的駝背老頭幹巴巴的笑了聲,說道:“知錯能改是好的,就像廉頗的負荊請罪,也成了千古佳話。”
李尚德聽得明白,雙目一斂,這臭老奴杖著謝家的權勢……他沉沉的道:“明天一早,你就給我負荊請罪去,叫上你那些朋友賓客,以表誠意。”
“什麼!”李修斌呆了,什麼意思?
李尚德瞪目怒喝:“給朝天宮,給南陽大師,給小謝道長,負荊請罪!!”
老豬狗!李修斌氣得牙齒直打格,莫名其妙,瘋了,這些人都瘋了嗎?!他顫聲道:“憑什麼!?”轉頭望向那個笑眯眯的老龜公,這雜種究竟是誰?
“憑我的侄孫謝靈運想要一個公道。”老頭兒忽然又開口說話。
李尚德怒斥道:“聽到沒有,就憑忠叔的侄孫謝靈運想要一個公道!”
趙業布、茂大順都眼觀鼻,鼻觀心,凝神入靜吧,此時無聲勝有聲……
憑謝靈運……!?李修斌冷汗直流,轉眼間渾身濕透了,右臉腫痛得快要失去知覺,依稀可以聽見外麵傳來的陣陣歡宴笑語……當眾負荊請罪?不!!!
月落日升,次天一大早,金陵城又有熱鬧可看了。
城中冶城山山腳下的街道上,一個華衣少年慢吞吞地脫下了襦衫,赤著精壯的上身,背起了旁邊一個駝背老頭遞去的一捆木荊條,往遠處山門一步步走去,那個有著燒焦痕跡的“朝天宮”牌匾越來越近。
“是那姓李的紈絝!”、“那天就是他在衙門抵賴!”看熱鬧的百姓們正指點議論,有人上前罵他假惺惺,也有人去找爛菜渣臭雞蛋來。
李尚德沒有同來,丟不起這人,忠叔跟著,以及受邀而來的蘇薇姿、萬俊飛、郭登高、莫隨風等人,他們站在不遠的地方,全都看得目瞪口呆……不可一世的李修斌,竟然……這鬧的哪一出啊?
“薇姿,這是……”路瑩驚得心念已經停止了運轉。蘇薇姿哪知道,也是花容蒼白,心中隻剩驚疑……
入了山門,負著那捆貼了符籙的荊條走了一段山路,李修斌的後背就被刺得大片大片血肉模糊,痛得低聲慘叫起來——
當將近第二重山門,他突然單膝跪下,忍著無盡的屈辱,雙手抱拳,麵目猙獰的喊道:“鄙人李修斌,因年幼無知誤資賊人,幾乎害了朝天宮,為表歉意,今天特來負荊請罪!求……求南陽大師,求……小謝道長出來一見……”
“假的,騙人的……”蘇薇姿驟然眼眸濕潤,卻不是因為心疼這人,隻是、隻是就像一直穿著件漂亮衣裳,別人看了羨慕,自己也感覺得意,可是現在,那件衣裳成了一堆爛荊條……
或者說本來就是爛荊條……漂亮衣裳反而是那個……
“謝道長出來了!”百姓們紛紛歡呼,隻見謝靈運為首領著山門一行人穩步走來,他神情平淡,看不出喜怒哀樂。他會原諒李修斌嗎?
眾人走到山門前站定,謝靈運瞥了瞥跪著的李修斌,張開嘴巴,隻說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