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的激,王將軍非但不在乎,還不屑。”荀雍說道,兩人都願聞其詳,他繼續輕聲道:“這人並不是一個武夫,而是自命高雅的文人,去跟這樣的人說軍功、說勝負榮譽,他隻會反說別人粗俗野蠻。他在將營裏立有佛像,那說明他是非常尊奉佛門的,隻一句眾生皆平等,就可以打發嘲笑了。”
“隊主,這些天閑時,我有向那些老兵打聽王將軍。在他們口中,王將軍並不是什麼奸惡之輩,他雖然瞧不起士卒,卻頗是寬仁,沒有責罰打罵過誰人;他自己的衣物用度都十分清廉,但他那佛像,卻是花了巨資去修飾的,軍銀不購置裝備,都花到敬佛那裏去了。”
謝靈運聽著不由點頭,這王恭自然不是惡人,他年少的時候,謝太傅對其還很是賞識,讚說“王恭人地可以為將來伯舅”,王恭以後可以成一方諸侯。
王恭年少曾經說過“名士不必須奇才,但使常得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便可稱名士。”此言可見他對世間名士的不屑;他又曾經說過“仕宦不為宰相,才誌何足以騁!”此言可見他對自身的高看,以及喜文不喜武,誌在宰相,而非將軍。
這人是一個孤芳自賞的人,他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認為自己才蓋天下,一心禮佛,一心盡忠,普通的嘲諷,他還真的不放在心上。
這種人有正氣,散發著腐臭味的正氣。
要激這種人,隻要方向得當,其實激起來很容易,而且他被激了,就放不下……
當下,三人嘀嘀咕咕地討論具體說辭,不多時就定計下來,皆露出一抹信心十足的笑容,這回王將軍難逃一怒。
次天,帶兵操練過後,謝靈運又來到了將軍營,王恭還是接見了他,卻不待他說什麼,就皺眉的道:“出戰打食之事,我還沒想好,謝隊主不必著急。”
“王將軍,屬下今天不為打食的事而來。”謝靈運頓了頓,走上去一些,繼續道:“昨天屬下在軍營中走動,聽到了一些關於將軍的流言蜚語。”
王恭頓時笑了,“可是言說老夫膽小怕事,數年不戰?”小子,你那點把戲,也敢拿來與我賣弄!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謝靈運竟然搖搖頭,肅然道:“有人說王將軍在將營內,藏了個俏尼姑。”
“甚麼?!”王恭聞言一驚,隨即大怒,“荒謬!誰人胡言,本將營內淨淨潔潔,何來的什麼俏尼姑?”
見其果然反應激烈,謝靈運心中一聲暗笑,王恭的七寸要害是“清譽”!
他看不慣別人失行,更不容許自己失行!清譽比性命還要重要,尤其是讓他能維持著孤芳自賞的那一部分清譽!許些武夫說他龜縮不打緊,但是私藏尼姑、****軍營,如果傳了出去,天下人怎麼看他,他還用得著活嗎?
這下從容不迫,謝靈運又道:“屬下也是不明白,就上去與之爭論了幾句,他們說將軍在營內立佛像,每天又傳出誦經聲,就猜測有一個尼姑。”
“可笑!可笑!”王恭氣得喘息,“誦經的人是老夫,拜佛的人也是老夫。”
“將軍,外邊的人可不是這麼認為……”謝靈運沉聲,直視著那怒漢,“這裏大概隻有我才會實話告訴你的了,你數年不打食的原因,他們也說是因為你沉迷女色,連一天都舍不得離開溫柔鄉。”
王恭雙手合什,默默地念了一會兒佛經,待情緒平靜一些,才打量著那少年,問道:“外邊真有人那麼說?”
“有的。”謝靈運說道,一臉肯定。
有的?王恭斂了斂雙目,隻是這個少年在胡編吧?但他心頭突然一驚,難道謝靈運是在警告著他,再不打食,就要散布這種謠言?
這麼一想,他立時又憤怒,又有幾分慌亂,隊主竟然鬥敢威脅將軍,眼裏還有軍紀嗎!?可是那少年言之鑿鑿的樣子,非要說其是威脅,似乎又說不過去……
“你在哪個營,聽誰說的?”他隻得先問道。
“主帥營那邊,是誰我就不知道了,當時天色朦朧,看不清楚。”
謝靈運的回答讓王恭十分無奈,他總不能因為不知有無的事情,而去指責劉牢之治軍不嚴,不清不楚的源頭又讓他失去追究的可能。
這是激將法,這也是無中生有。謝靈運早已預想王恭會聽出威脅意味,因為他真的是在威脅,“將軍,依屬下看,其實要擊破這個謠言,也很簡單,隻要我們軍渡江打食,將軍再請劉都督派遣將士來守我們營地,有沒有尼姑,到時候不是一清二楚嗎?”
“打食……說到底還是打食……”王恭語氣沉悶,滿臉的怒氣冒騰,嘴唇哆嗦了許久,才突然的道:“也好,也好!過幾天,本將就帶你們去打食!”
“將軍英明!”謝靈運立時雙手抱拳,嘴角抑不住的高興地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