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敲門聲給驚醒的,由於睡得太晚,鬧鍾的鈴聲我都沒有聽見,可是,那敲門聲卻把我給敲醒。
睜開眼呆了好一會兒,我才有些回過神來。
看看時間,11點12分。
早當然不算早,可是任誰聽了這樣急這樣鬧的敲門聲,也會不高興的。
鄰居不恨死我才怪。
我猛地掀開被子,隻穿了睡衣,便怒氣衝衝地趿著拖鞋去開門。
“誰——”後麵的“呀”字沒來得急出口,我便傻住了。
門外站著的人,是李森。
他的手握成拳狀,本來是還要往我家大門上捶的,可是由於我的開門,而懸在了半空。
我呆呆望著麵前這個眼睛裏都充滿了紅絲的人,“你——”
李森卻一聲大吼,雙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根本不及反應,就覺得臉上火在燒,而眼前開始發黑。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聽得見他在大吼,我也能感覺到李森發狠似地把我按倒在地,可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對我吼“為什麼”,更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掐住我的脖子,恨不得我死的瘋狂。
我努力想呼吸,卻是徒勞,隻能拚命推開他:“放……”
“年輕人有話好好說,你快點放手,這麼衝動要不得!”我聽見一個男人在說話,然後有什麼人大力把我脖子上的手給扯了開去,而我,終於可以開始呼吸。
“放開!聽見沒有!!你這個王八蛋,放開我——”這是李森在吼,可是,他又在叫什麼人“放開”?
在劇烈的咳嗽中,我抬起頭來,看見李森目光狂亂,而緊緊拉住他的,卻是我家隔壁的金叔。
金叔也是滿臉怒容,他個子不算高大,但是個煉鋼工人,手上有的是勁兒,李森的雖然強壯,可是也暫時掙脫不開金脫的雙手。
我慢慢站起來,走過去:“金叔,不好意思,他是我同學,和我有一點誤會,你放開他吧……”
金叔轉過臉來瞪著我:“誤會?什麼誤會讓他差點把你給掐死了?”他又瞪李森,“這小子一副要拆了你家大門的樣子,我知道他以前是常來這裏找你,但今天不知道是哪股瘋發了,如果不是我在這裏,你說你是不是硬是要整死阿時?”最後這句話,是對李森說的。
李森卻隻是瞪著我,眼睛睜著老大,喘著粗氣不說話。
他的樣子真的是很奇怪,我心裏都打鼓。
不過,也不能就讓金叔一直抓著他。
“金叔,沒事兒,你放開他吧,他隻是一時衝動,不會再對我做什麼了。”我強笑著對金叔說,一邊給李森使眼色。
李森似乎是懂了。他眼裏的狠光漸漸淡下來,看了金叔一眼,他仍是盯著我。“叔叔,他說得對,我是衝動了,你放手了吧。”
金叔猶豫一下,望向我,我對他笑笑,上前去拉住李森的手臂。“真的沒事兒。”我對金叔說。
李森沒有摔開我的手。
金叔終於放開了他。“……小子我跟你說,你要是還這樣衝動,遲早闖禍,到時候哭都來不急。”
他對麵對我,“阿時,有什麼事就喊我,我在隔壁聽得到的。”他又對李森“哼”一聲,才出了門去。
看著金叔走了,我放開拉著李森的手,走回臥房。“你來幹什麼。”
“砰!”一聲,我嚇了一跳,回頭才發現李森把門給摔上了。
李森臉色陰沉地向我走過來。
“劉昌兒對我說,你在夢幻裏叫菲菲魯。”他的聲音,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我愕然。
李森一步步向我走過來,咬牙切齒地抓住我的領口。
他的眼,在了我的麵前。
那樣真切的情緒,不像在夢幻裏那樣,已完全沒有餘地,清晰而赤裸。
“‘菲、菲、魯’,嗯?”他的氣息,近在咫尺。
我屏住呼吸,心跳如雷,想要冷靜卻也禁不住變色:“什麼菲菲魯?劉昌兒說的話你也信?”
劉昌兒,就是那個網吧老板。
“你還裝?”李森的笑容是如火如冰般的,“時必之,你是不是還想說你不知道什麼是夢幻,菲菲魯時空機器衛紅綾是誰你也都不知道?你不是說想整我嗎?啊?整得很開心是吧?”而他的目光卻是狂亂。
我卻笑了。
“你笑什麼笑!?”李森抓住我喊。
我被他搖晃得難受。閉著眼,我很輕地說:“霜漫天……菲菲魯從來不想招惹你的……”
他被此話定住。
我緩緩睜眼,然後愕然。
李森的表情,似哭,又似笑。
然後他慢慢滑下去,蹲在地下,雙手捧住頭。
我站在原地,隻能看著他的頭頂發呆。
如果他罵我他打我,我可以理解。隻是,我想像不到他會蹲在我的麵前,這樣一種……軟弱的的樣子。
這不是我印象中的李森。
我的手遲疑著觸到他的發,然而緊張得連手指頭都在顫抖。
那一刻,李森的身體劇顫。
他的手捉住了我的,卻仍沒有抬頭,我僵硬著任他把我的手捏得發青,好像怕我跑掉似的,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或是做些什麼。
但李森卻說話了。
“……我找了她很久,從在夢幻裏見到她的那一刻,我就被菲菲吸引……很沒有道理,很莫明其妙,但事實就是如此……然後我總是在尋找,從菲菲魯找到時空機器,從時空機器又到衛紅綾……時必之,你為什麼,為什麼要破壞我的夢……”
我慘笑。
原來你此刻握著的,是“菲菲魯”的手。
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於我,我們還是一樣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隻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
《十年》的音樂,讓我想到了《十年》的歌詞。隻是如今我和李森,卻連“淪為”朋友的可能,都沒有……
“放手。”我低聲道。
李森低著頭不動。
我再說了一次:“放手,李森,你現在拉住的人是個男人,要找菲菲魯,夢幻裏肯定有,夢幻裏沒有傳奇裏有,傳奇裏沒有天堂裏有,你可以找到幾十個幾百個菲菲魯,但我不是。”
那手終於鬆動。我回過身,走到房間裏,拿起響了很久的手機。
陳日打來的。
“喂?陳日?”我的語氣可能並不太好,“不是讓你節約點話費嗎?你給我個座機號,我打過去給你。”
“……”陳日沉默了一會兒,“時必之,你在家還是在哪裏?”
我怔了一怔。
“家裏。”
“……那,你家離汽車站遠不遠,可不可以來接一下我?”
我呆了。
“什麼?”我大叫,“你說什麼?……你現在是在哪裏?”來電自然是陳日的手機號。
陳日的聲音倒還冷靜。
“我看一看……”聽得出來那頭很嘈雜,“是陳家坪長途汽車站,你找得到的吧?”
陳家坪?
重慶陳家坪?
我握著電話,完全傻住。
我很想大吼“你他媽有病啊”但是我沒有,因為此刻陳日已經站在重慶的地皮上了,除非他是在開玩笑,可今天又不是愚人節!
要麼我掛了電話不要理他,從今以後都不要理他;要麼現在我就得去陳家坪,而且得快!
“喂喂,那個……什麼,哦,陳日,我……”我轉頭看向李森,李森仍蹲著,但已抬起頭來望著我。我又轉回頭,背著李森,“我馬上來,你等著,不要動……對了,你帶行李了嗎?”陳家坪那裏扒手什麼的特多。
“沒有,我隻帶錢了。”
我暗地裏歎一口氣。“哦,那用不著擔心行李,不過你把包啊錢啊的什麼的給看好了,小心不要隨便理那些陌生人的打訕。”
陳日好像是在笑:“行了吧,你以為我是小孩兒啊?囉嗦!快來,我等你!”
我掛了手機,也不理屋裏的李森,開始換衣服。
等我換好衣服回頭一看,李森還沒有走。
我也不說什麼,隻是走到門口,看著他。
李森慢慢走過來,眼睛沒有直視我。“……你要出去?”
“嗯。”待他一出門,我直接把門拉過來,上了鎖。
金叔從隔壁探出頭來。“阿時,你沒事吧?”他像看賊一樣看著靠在牆邊的李森。
“沒事,謝謝你金叔。”我轉過臉對金叔笑。
“哪裏哪裏,沒事就行。”金叔瞪了一眼李森,終於把頭收了回去。
我兀直向樓梯走去。
眼角的餘光,瞥見李森仍靠著牆,低著頭踢牆根兒。
我停下步子。
“李森,”我並沒有回頭,“你……真的不能接受我嗎?即使我是菲菲魯?”
等了一會兒,沒有回答。
我扯動嘴角笑一下。
明知是這樣的答案,我卻還想聽到一個不一樣的回答。
真是白癡。
然後我走了出去。
為了節省時間,我是打的去的陳家坪長途汽車站。
付了錢下了車,然後我傻眼。老天!除了大型客車便是密密匝匝的人頭,這可怎麼找啊!
我掏出手機,打給陳日。“喂,我時必之。我到了陳家坪汽車站了,可這麼多人,你在哪兒呢?”
陳日不緊不慢地:“這麼慢啊?我等到花兒都要再開花了……我在大門口呢。”
“大門口?”我東張西望。這門口果然夠大,進出的人更是多得不得了,“大門口哪兒呢?”
“嗬嗬,”陳日低笑,“時必之,你是不是穿著銀灰色的外套?我看見你了。”
啊?
我愣了一下。我是穿著銀灰色的外套。
伸長了脖子,我向玻璃裏望。
“還打一會兒,可就是一分鍾了,就算都是在重慶,你也得算漫遊喲。”他的笑謔響起在我耳邊,我猛地一回頭,看見五步以外的陳日——當然,我不認識他,可那就一眼,我便知道是他。
大約一米七八左右的個頭,套一件高領毛衣,棱角分明的臉,不能說是英俊,可是有一種很陽光很男子的味道。
陳日收了手機,走到我麵前。
“58秒,很好。”他笑,露出一口白牙,近看,眼睛如漆,亮而有神。“又替你節約囉!”
這樣一個“天真”的人,叫人如何能真正生他的氣。
我搖頭,“你很喜歡玩這種‘驚嚇’的遊戲?”
陳日微笑:“怎麼,不是——‘驚喜’嗎?”
我完全不知該說什麼。
他伸出手來:“你好,請多指教,我是陳日。”
我也隻好笑了。“你好,我是時必之。”說著,我與他握了握手。
坐上出租的時候,我沒有怎麼說話。
而陳日倒是很興奮,可能是第一次來重慶,他將整張臉都貼到了車窗上:“這路怎麼這麼多彎道啊?咦?那房子那房子……”他轉過頭來,眼睛發光:“是不是傳說中的吊角樓?”
我看了他指的方向一眼。其實並不能算是真正的吊角樓,但形式也差不多。我也不明白它們的分別到底是什麼,索性不解釋,直接點頭。
陳日又回過頭繼續打他的望。“啊,都說重慶美女如雲,真的假的?我也沒看見幾個啊……”
我欠欠身子。“那是因為重慶的美女都在解放碑那裏,還有就是四川外語學院,專出美女。陳日……你來這裏,有沒有請假?要不要早點回去?”後麵這個,才是我一直想問出口,一直關心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