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最終停在一扇門牌為BP-301的暗門前,東方墨不知這個代碼從何而起,這裏不是三樓,更沒有三百多個房間,正在迷惑不解之際,門從裏麵被拉開,他看見了久違的那個多重身份的朋友的臉。那張臉被燈光映襯得怪怪的,就像兩人在陰間的某個地方相遇了。
朋友比東方墨小八歲,額頭上有塊朱紅色的胎記,於是他便有了個綽號叫“紅黴素”。
“帶錢來了?”這是紅黴素見到東方墨說的第一句話。
東方墨點點頭,目光卻探進裂開的那條窄窄的門縫,裏麵除了黑還是黑,有一股煙草混合汗臭的味道。
紅黴素比東方墨高半個頭,他的身材很像一棵豆芽菜,一百八十厘米的大個子最多不超過九十斤,這或許是因為他的某些特別愛好所導致的。
紅黴素笑了,熱情地把胳膊搭在東方墨的脖子上。東方墨被拽進了那扇狹窄的門,就像被一隻怪物的嘴吞掉了。
房間裏麵確實很寬敞,裝潢也十分考究,和甬道那粗糙的質感天差地別,此刻呈現在東方墨眼中的一番景象,大大有別於他一路走來於腦中生成的情景。如果在沙發上看到幾個上下翻動的半裸女人,或許,那才符合他之前的構想。
屋裏確實靠牆擺著皮製沙發,沙發肯定不是真皮的,但色彩鮮豔。前麵的茶幾上倒著幾個啤酒瓶,而沙發上坐著的卻隻有那幾個可憐的朋友--有的在抽著煙,有的搓動雙手,有的在嘎吱嘎吱地捏著空易拉罐,每個人的眼睛都冒著饑渴的光,在這地下甬道裏,他們不像人,更像是一群充滿欲望亟待釋放的狼。
東方墨不免感傷地想,他,一個如此高雅的畫家,身邊怎會存在這樣一群充滿低俗欲望的朋友?
紅黴素伸出兩隻手,像個乞丐,麵無表情,他不止一次這樣做過。東方墨從錢裏抽出一遝,數都沒數就交給了紅黴素。紅黴素眨動著眼睛,拉開門走出去,跟小胖子交涉起來。
東方墨轉過身,再一次掃過朋友們的臉,朋友們才反應過來紛紛站起身,寒暄一陣,東方墨的語氣假裝十分客氣,一臉溫和的笑容。
“早就該請大夥兒出來玩一玩,就是最近瑣事纏身,所以今天……大夥務必盡興,哈哈……”他正說著,一名服務生端來了果盤和飲料,於是乎,這些所謂的朋友,相互談天說地暢飲起來。屋子裏有麥克風和點唱機,不一會兒,有個朋友耐不住寂寞唱響了第一首歌,一人唱罷另一人登場,話筒輪到東方墨手裏,他也不得不唱上一首。
東方墨不喜歡聽歌,更不會唱,可是這個場合,自己要是不唱的話,顯得有些不合群。其實他隻會唱兩首歌,都是九十年代的老歌,還是他上大學時學會的,他本想唱柯受良的《大哥》,但覺得這首歌此刻唱起來會給別人莫大的壓力,於是就蹩腳地唱了一首《心雨》。
服務生不間斷地送來了各種酒,生啤、幹紅、幹白、香檳,還有一些五顏六色叫不出名字的雞尾酒。就這樣,在眾人輪番敬酒和眾星捧月般的吹捧中,東方墨喝高了。
所有人表麵上都很開心,東方墨甚至忽略了一點,是啊,紅黴素哪兒去了?為什麼他從出去到現在一直都沒出現過?
恍惚間,東方墨似乎離開了這間屋子一次,他就像個稻草人,顫顫巍巍地走向洗手間。他這才開始感激這甬道設計的巧妙之處--即便你喝得爛醉如泥,都無法摔倒。就在方便完後朝回走時,東方墨再次感歎這甬道設計之巧妙,因為,就在對麵,正有一個女人扭動著胯部迎著他款款走來。
粉色的短發,耀眼生輝,那無疑是一頭假發,假發遮蓋了麵容,從繪畫的角度講,這叫喧賓奪主,或許那個女人並不想讓人過多地去關注她的臉。她的上身穿著一件肉色低胸緊身衣,昏黃的光線下,衣服和肉體混作一團;下身穿一條銀灰色短皮裙,裙子不僅把臀部勾勒得更飽滿,也使得雙腿顯得無比白皙修長。
女人的身體分外的香,那是一種肉體糅合劣質香水的味道,也是一種最能激起雄性欲望的味道。東方墨的脊背緊貼在牆上,可兩個人的身體還是觸碰到了。短暫的相互摩擦之後,東方墨本能地側過臉朝那個背影看過去,女人腳踩一雙透明的高跟鞋,鞋跟高得如同踩高蹺,但聽不到一點聲響,直到東方墨回到BP-301房間時,腦中還殘留著女人那扭來扭去的臀部……
現在,隻剩下一個朋友舉著麥克風在號叫,但也是強弩之末。今晚顯然過得有些平淡,東方墨本以為這一夜應該會是個粉紅色的令人懷念的夜晚。
他有一點失望,坐在沙發的另一頭,把衣領最靠上的那枚紐扣解開,深吸一口氣,空氣汙濁。他抽出一根煙,剛要點燃,腦袋就一陣眩暈,他心裏明白,這是喝進胃裏的那些古怪液體開始“造反”了,他向後仰去,頭靠在沙發背上,指尖還夾著那根未點燃的香煙,雙眼一閉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