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那兒幹什麼?”小花終於抬起頭,充滿敵意地盯著東方墨,“你在查我的底細嗎?”
小花的直接令東方墨很是尷尬,他磨嘰了半天,才編出了一個蹩腳的謊言,“呃,係裏有個老師想找人複製一幅油畫,我們係都是畫國畫的,找油畫係老師又太貴,所以我就想起了你表哥,於是就找有紅色胎記那個人打聽來了地址……”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問我!”
東方墨的謊話被小花輕而易舉地擊破了,一個大學教授居然在一個小保姆麵前理屈詞窮。
“呃……當時我沒想那麼多,況且你一早就出去了。”東方墨停了停,“好了,現在我問你,601那間屋子為什麼空著?而且我聽鄰居說,那個房間根本就沒住過一個什麼畫家,而是住著一個癱瘓在床的老人,並且,老人在不久以前已經死了,現在那屋子一直空置到現在。你,你該如何解釋?”
小花把臉轉過去,背對著東方墨,她仿佛很傷感,沉默良久才回答說:“沒錯,那個去世的老人是表哥的父親,表哥畫畫總是四處奔跑,於是他就請了個保姆照顧老人。不知為什麼,保姆突然消失了一個星期,表哥的父親就在家裏被活活餓死了,你說,慘不慘?!”
東方墨也低下頭,他倒是不對那老頭感到惋惜,因為他想到了他自己,現在他三十多歲,過不了幾年,他也會變成一個老人,他沒有老婆也沒有子女,老了誰來照顧自己,幾十年後,自己的下場會不會也和餓死的老人一樣……
每當想到這種問題,他的心裏頓時便會泛起一股酸楚。
又是一夜無眠。
不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的事,都像迷失蟻穴的螞蟻一樣在東方墨的腦中爬來爬去,尋找著屬於各自的位置。
從出院到現在,他感覺身上好似披上了一層薄膜,一層將他與其他正常人隔開的物質。
東方墨知道自己不是外向的人,他始終不多話,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最容易想東想西,而且特別敏感。他對人群總是刻意疏離,喜歡將自己抽離出來,冷眼旁觀。可是現在,那種感覺蕩然無存,他就像掉進了沼澤地裏,越想從那黏糊糊的未知中爬出來,雙腿就越是一個勁兒往下陷。
終於,天還是亮了。
今天是周日,有個同行在展覽館開畫展,東方墨必須得去捧捧場。
客廳裏十分安靜,茶幾上也沒有擺著早餐。東方墨朝書房走過去,把手按在門上,門反鎖著,說明小花還沒有起床。看看時間,已經八點多了,難道小花因為自己擅自去調查601室而記恨自己,故意罷工一天?
東方墨畢竟是教授,怎麼會和小保姆鬥氣呢。他穿上黑風衣,把皮鞋擦一擦,走出去時,他輕輕關上了房門,或許他不想把小花吵醒。
一上午在虛情假意的寒暄中就這麼過去了,東方墨繞著展覽館轉了好幾圈,可那位畫家同行顯然沒有要請客吃飯的意思,他真不想回家,可確實也沒什麼地方可去。
推開門,東方墨又聞見一陣飯香,他想,看來小花又複工了。果然,小花在廚房裏忙碌著,不一會兒工夫,小花把飯端上來,卻不走,雙手揉搓著圍裙說:“對不起,東方老師,今天早上我睡過了頭,沒起來準備早點,你可以扣我一天工錢。”
“沒關係,嗬嗬。怎麼,昨晚不舒服嗎?”東方墨顯示出知識分子的大度。
“嗯。”小花點點頭,猶豫著又說,“也不是……”
“什麼也不是?”東方墨夾起一口菜放進嘴裏咀嚼著。
“昨天夜裏,我,我又聽見了聲音……”
嘴裏的那口菜堵塞在喉嚨裏,令他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正在難受之時,小花又說道:“她說她收到了那雙鞋子!而且,而且,她說她想見見你!”
真如一盆冷水劈頭蓋臉澆下來,東方墨心裏一陣痙攣,喉嚨裏沒有咀嚼掉的食物向上一躥,哇地一口全吐在了地上。他什麼姿態也不顧了,連嘴巴都顧不得擦,揚起臉問小花:“誰?是誰想見我?!”
“那個看不見的女人。”小花反而平靜了。
“她是誰?她見我想要幹什麼?!”
“我也問過她是誰,她說她的名字隻有你知道,隻有你一個人最清楚。她不說,我也不敢問。她感激我把鞋子丟到了河邊,她說她終於有鞋子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