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令他憤怒,他真想大聲對她說:“你他媽再在這裏囉唆,我就從窗口將你扔下海去。”但他沒說。他是一個注定不會對女人動粗的男人。“請你出去好不好?我很煩,我恨不得殺人,你知道嗎?”
最後那句顯然起了作用。女郎立即向外走去,且一邊說:“既然你不希望,就應該亮起‘請勿打擾’燈。那樣,自然就不會有人來找你了。”
亮起“請勿打擾”燈?進門時,他確實曾經想過。同時,又覺得那無異於向全世界宣布,自己正在做著什麼。那些帶著小姐回房間的訪春客,第一件事便是亮起那盞燈吧?生活中的許多邏輯真是奇妙而又有趣。你亮起那盞燈,或許是向全世界宣布某件事,但如果不亮那盞燈,則又是向某一部分人傳遞著期待的信息。而實際的情形,很可能像目前的他一樣,既沒有幹某種事,也絲毫不期待。
大哲學家尼采的一番話,後來被人歸納為一句話: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馮萬樽更進一步發揮說,任何存在都有其內在的邏輯,隻是這種邏輯一時之間沒有被我們發現而已。就像那杯水,並沒有完全倒滿,卻漫出了杯沿,是因為桌子不平。
或許應該喝點什麼。他轉身走向酒櫃,倒了一杯酒。因為思想不集中,酒瓶沒有對準酒杯,透明的液體漫出酒杯,撒落在地板上。那些落在地麵的液體並沒有停留在一處,而是沿著一個方向流去。
原來,不是桌子不平,而是地麵不平。
奇怪,地麵怎麼會不平呢?自己並不是在地麵上,而是在海上。中國之所以有“水平”這個詞,是因為水麵永遠都是平的,人們甚至因此造出水平儀,用以衡量某一物的水平度。海和湖固然不同,海中無風三尺浪,力量之大令人驚訝。但是,對於一艘足夠噸位的輪船來說,這種力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計,而這艘賭船為了平穩,停在小島的避風處,四周的海浪很小,此時的海麵是平的。既不是桌子不平,也不是地麵不平,而茶杯中的水卻會斜向一邊,地麵上流動的酒也會固定流向一個方向,什麼原因?
這裏麵肯定有特殊的科學,而科學也往往是賭場必勝的法寶。
因為海浪嗎?似乎不是,自己絲毫沒有感受到船的顛簸,即使有顛簸,其力量也應該向幾個不同的方向發散,而不是固定的方向。
突然,他的腦中冒出了一個詞:潮汐。
第二天一早,馮萬樽乘賭船為接送賭客而準備的快艇回到了澳門,然後一頭紮進了圖書館。
在其後的整整一個星期裏,馮萬樽跑了許多家圖書館,也請教了學校裏的一些教授專家,還去網上進行了一番查詢。諸多努力,總算解開了他心中的疑團。原來,人們所說的海平麵並不是水平的,隨著潮水的漲退、風向的改變等各種自然因素的變化,海平麵會出現輕微的傾斜。這種傾斜太小,不會產生太大影響,所以人們通常都不會留意。然而,這種輕微失衡很可能影響海上輪盤,圓球停在輪盤底位的可能性遠遠大於停在其他位。如此一來,將注碼投在底位,獲勝的機會就遠遠大於三十六分之一。這一點,或許連賭場老板都不知道吧?也就是說,並非東方夜巴黎的老板出千,而是潮汐在決定著賭局的結果。
依據運氣賭博的人是賭棍、賭鬼,隻有依據智力以及科學賭博的人,才是嚴格意義上的賭徒。而賭徒和賭棍之間隻有一線之隔。賭徒是不會輸的,賭棍則很少會贏。一個賭徒如果不留神淪為了賭棍,那麼肯定傾家蕩產。
這是科學,也是馮萬樽的哲學。
3
賭台前,人頭湧動。馮萬樽走上前去,毫不猶豫地將籌碼放在麵前的五個號格中。他下的注非常平均,每個號格都一樣。
“先生,你好奇怪喲。”身邊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如果輸的話,你就輸了五份,如果贏的話,你就少贏了四個三十六倍。”
女人的聲音很年輕、很悅耳。馮萬樽忍不住轉過頭看了一眼,見女人二十六七歲,也可能更年輕,一頭漂亮的黑發披在背上,頗引人注目。她是一個典型的東方美女,有著十分性感的嘴唇和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此時,她正以那雙眼睛看著馮萬樽,麵上帶著一種清純的微笑。她有著書上常講的魔鬼身材腰部非常細,而胸部又極其突出。這樣的身材,似乎不是長出來的,而是用麵團一類的東西捏出來的。和她目光對接的時候,馮萬樽覺得自己眼前金光四射,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有眩暈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