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不高興地瞥我一眼:“論師‘有’,小法師‘沒有’。”
我先是茫然,繼而恍然:“你是說辯論的是‘有’和‘沒有’,不是,是‘有’和‘無’,是吧?”
士兵點頭:“對對,就是‘有’和‘無’。”
論師論的是‘有’,丘莫若吉波論的是‘無’。這可是個很大的哲學命題,數千年來都是哲學界爭論不休的話題。
此刻周圍人的表情隨著辯論進程發生變化,我再用肩頭拱那士兵:“又說什麼了?”
他搔了搔頭,費力地解釋:“小法師說,他不說有還是沒有,而是先說有個“假的有”。有了‘假的有’,就沒有“沒有”了。”
我瞠目:“大哥,我被你繞暈了,什麼有的沒的,太抽象了吧。”那士兵惱火地瞪我一眼,我立刻服軟:“不是,大哥,你說得很清楚,繼續,請繼續。”
此時丘莫若吉波沉著地反問了一句,論師愣了一下,沉思許久方簡短地回答一個音節。士兵邊看邊為我翻譯:“小法師問,水裏的月亮是有還是沒有。”
我大喜:“水中月是幻像,那論師不能妄言,一定得回答無。”
士兵點頭:“小法師說,既然所有的都是水裏的月亮,都是......”他想了想,方才想出對應的漢語,“嗯,假的。那個“假的有”就不是沒有,也不是有了。”
我聽得稀裏糊塗,沒理解兵大哥的翻譯。不過也實在難為他了,這麼複雜拗口又抽象的辯論,他好歹還能說出點大概。我對士兵訕笑拍馬:“大哥,你的漢語說得真好。”他不禁有些得意,又急忙繃住臉皮做嚴肅狀。
此刻場上的情況發生了大逆轉。隻見丘莫若吉波越鬥越勇,身體越來越向前傾,聲音越來越響亮。而論師麵色越來越蔫,身形越來越癟,聲音越來越輕。周圍人都在交頭接耳,對丘莫若吉波翹起大拇指。論師不甘心,思索片刻問了一句,少年沉著地應對了一句,全場觀眾皆是點頭讚許。
兵大哥翻譯上了癮,不等我發問就告訴我:“論師問,所有都是沒有的,那有什麼是永遠有的?”
我愣了一下:“小法師怎麼說?”
他想了半天,翻著眼皮說了一句梵語:“Nirvana。”
我傻眼:“Nirvana是啥東東?”情急之下,我把現代詞彙都搬出來了。
士兵估計實在不知道怎麼翻譯,惱火地教訓我:“笨,連Nirvana都不知道。Nirvana就是Nirvana。”
(注解:“Nirvana既梵語滅度、圓寂、涅槃之意。經過修道,能夠徹底斷除煩惱,具備一切功德,超脫生死輪回,入不生不滅。)
我莫名其妙被訓了一頓,不敢再吭聲,關切地看向辯論場。那論師長久沉默著,臉色發青,眼神迷離,額頭滲出涔涔汗珠。他頹然撲倒在地,向丘莫若吉波做投降狀。國王站起,激動地宣布辯論結果。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我看著眾人的表情,是小法師得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