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本仙再次醒過來,狐狸仍舊在釣魚。這一日下著細雨,狐狸又撐起了荷葉。那荷葉比本仙上次見到的又小一圈,狐狸整條尾巴都變成浸了水的抹布也似,拖在身後。
然狐狸仍是毫無所覺的模樣,一臉嚴肅地盯著泛著漣漪的池麵。內丹仍舊放在破瓷碗裏,破瓷碗上也蓋了一張荷葉——這張荷葉比狐狸撐著的那張大多了,雨水落到上麵,就順著荷葉的紋路一路滾落下去,一點也落不到碗裏的內丹上。
比起前兩次,本仙覺得自己的魂魄又強壯了一點。但看看四周,明明上一次醒來的時候,竹林裏還是青竹拔翠,現下池塘裏卻已經鋪滿了荷葉,有一兩枝早的荷花骨朵已經躥出了池麵。
原來本仙已經睡了這麼久了!
上下探查一番,七魄仍舊不見蹤影,三魂倒是修補得差不多了,隻是人魂到底還是少了一塊。本仙隱隱約約覺得缺少的那塊似乎是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奈何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原地轉了兩圈,還是作罷。看那不求上進的狐狸釣魚也沒什麼意味,便自己在一旁吐納天地靈氣。
本仙當年好歹是自己修行飛升成仙,雖然現在自稱“本鬼”可能要來得更確切一點,但吐納之法對修仙之人而言就如同吃飯睡覺的本能,重新拾起自然不在話下。直到天色昏暗,一直端坐著的狐狸終於抖了一抖爪子,將垂在池塘裏的竹竿收上來。
本仙從來沒有注意過它那根竹竿,這次第一次仔細端詳,不由吃了一驚:原來它真的隻是根光禿禿的竹竿,既沒有魚線,也沒有魚鉤,更沒有魚餌。
這呆狐狸每天一本正經地坐在這裏釣魚,釣的到底是個什麼玩藝兒?
本仙在狐狸的丹田裏鬱悶得直打滾,滾了好幾次,終於忍不住放出靈識去探狐狸的靈識。看來本仙一日的吐納頗有成效,順著經脈,很快便觸到了狐狸的靈識中。
“狐狸。”
本仙說了兩個字,接著腦袋立刻往上狠狠地撞上了狐狸的丹田上緣,耳邊炸雷邊地響起一聲驚恐的“吱!”
這呆狐狸,有必要嚇得跳起來嗎?
本仙暗暗鄙視狐狸的大驚小怪,待要再開口,突然腳下一陣地動天搖,頭暈眼花,咚地一聲,眼前又敞亮了起來。
本仙扶著腦袋站起來,就見狐狸一臉不敢置信地盯著本仙——本仙的腳底下,還躺著它剛才一口吐出來的內丹。
狐狸繞著自己的內丹左三圈右三圈地跑了幾遍,狐疑地看來看去,卻始終看不到本仙。過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把內丹撥到自己麵前,又小心翼翼地把內丹吞了進去。
本仙在一片黑暗裏,又道:“狐狸。”
狐狸再次“吱!”了一聲,像被人踩了尾巴。本仙歎了口氣:“別再把內丹吐出來了,本仙現下附在你身上,你看不到本仙的。”
狐狸這回安分下來了。本仙想來想去,狐狸雖是聽得懂人語,卻不會作人言,要問它問題是決計問不出來的。隻能先叮囑這呆子:“內丹關係你一身修為,以後切不可隨意將它吐出來。”
半晌沒聽見狐狸回答,本仙想了想,又道:“你若是知道了,便吱一聲。”
狐狸道:“吱。”
本仙覺得這法子甚好,忍不住又開口:“本仙有些問題問你,你若回答‘是’,便吱一聲,若‘不是’,便吱兩聲,可好?”
狐狸道:“吱。”
“是你救了本仙?”
“……吱。”
“這裏是你老家?”
“吱。”
“你每天舉著竹竿到底是在釣什麼?”
“……”
本仙這才突然醒悟過來,這問題已經不能用“是”或“不是”來回答了。其實本仙還有許多問題要問,比如狐狸到底是怎麼救了本仙的,比如現在距離本仙的天劫之日已經過去多久了,然則大約是對狐狸釣魚的怨念太深,脫口而出的第一個居然是這個問題。
這些問題也都沒法用“是”或“不是”來回答,雖則本仙也能一次一次猜,但今日跟狐狸以靈識通了這幾句話,已經將白日裏吸納的靈力耗費得差不多。
本仙隻來得及最後跟狐狸說了一句:“本仙累了,先睡一會兒。”便人事不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