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靄坐在西窗前。荷華宮中的西窗正對著蓮花湖。打開西窗,蓮花湖中的萬般景色便映入眼簾。
夜風襲來,湖水泛起層層漣漪,荷葉隨之微微蕩漾。湖中含苞待放的蓮花已經悄悄地舒展身子,有欲開花的跡象。細雨濛濛落下,滴落在湖麵,滴落在岸邊的芭蕉葉上。雨打芭蕉,瀟瀟一夜。
雲靄就這麼透過西窗看著蓮花湖的景致,腦海裏浮現的卻是今日下午同卿偃滾落山坡的畫麵。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把卿偃從小山坡拽到醫館。
那時,見卿偃的手臂被劃開一道口子,血不斷地往外湧,她的心不知如何地也跟著疼了起來,腦海裏唯一的反應就是他會不會很疼,要是可以為他分擔疼痛就好了。反倒是卿偃安慰起她來,卻是被她打斷。
她抬眸,問他:“疼麼?”
他輕輕笑了一聲,揚起了嘴角:“這點痛而已,算得了什麼?以前受過的傷,幾乎都是致命的,可也並未覺得有多痛。”
她看著這些話從他嘴裏說出,心一點一點地緊縮起來。他說,他以前受過很多傷,幾近沒命……她的心在不覺間隱隱地泛起一種疼來,疼得自己無知無覺,沒有發現。
她突然想把他帶到醫館去,快點包紮好他的傷口,不想讓他再受任何的疼痛。
她說:“去醫館。”
他搖了搖頭:“這點傷去醫館做什麼?”
她不容分說,拽著他的手往醫館而去。
她不知道自己的力氣會有這麼大,真的能把他拖至醫館。
雲靄的思緒正在飄搖,卻被淺川拉回宮中。
淺川輕聲喚了聲:“菀玥夫人?”
“嗯?”雲靄的視野由西窗轉至淺川身上。
淺川試著開口道:“菀玥夫人覺得卿樂師如何?是否察覺,卿樂師總是在接近夫人?”
雲靄將淺川看了個遍,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一番,半皺眉頭道:“卿偃人不錯。隻是,你說卿偃總是在接近我,他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接近我這樣一個宮妃?淺川,你怎麼會這樣想?”
淺川伏下身來,認真說道:“夫人難道沒有想過,卿樂師就是因為夫人是宮妃,才接近。否則,一般人知道夫人的身份,都會對夫人有所芥蒂,而卿樂師卻不以為意。還有,今日夫人與樂師相遇,難道僅僅隻是巧合嗎,還是別有目的,或許,卿樂師是因為有目的接近夫人的。”
“今日夫人與樂師相遇?”雲靄又想起今日從山坡滾落的事。她想了想,腦海裏浮現的卻是那個男子為免自己受傷,劃破了手臂;那個男子用手護住自己的頭,生怕自己有何閃失。
她的視線又一次望向西窗。那裏的青石橋上已被雨沾濕。那裏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地方。
“淺川,他帶我去騎馬,結果不知為何馬失了性。他為了保護我,抱著我從馬上翻下來,結果我們雙雙滾落山坡。他因我,劃傷了手臂。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雲靄無聲地笑了笑,對著自己道:“其實,我對任何人都不會毫無保留地相信,即便是卿偃,我也是有所保留。縱然你覺得我很信他,可你不曉得,我早已不敢去完全地相信別人了。”
淺川聽了雲靄的話,稍稍放下了心。菀玥夫人的城府雖不深,卻也心思縝密,不會那麼容易相信別人。她雖知曉雲靄的心性,卻也不免擔心。
雲靄似是想起了什麼,補充道:“對了,淺川,我和卿偃的事不要和洛杉說,否則卿偃會有危險的。”
淺川點了點頭。她一直對雲靄的話言聽計從。
雲靄對她有恩。當年她的額娘病重,姐姐為了給額娘看病,作人妾
,受盡屈辱,卻被那侍奉的男人玩弄於股掌。她自己作為宮婢,微薄的俸祿根本不足支持家境。家人走投無路欲自盡之時,多虧是有雲靄的相助,才度過這一難關。
所以,名義上她雖是洛杉的人,實際上卻是為雲靄效勞。
雲靄沒有想到,洛杉居然剛下了早朝就到自己的荷華宮中。
遠遠地就看見他疾步走來。他未曾換下朝服,黑發用絲帶束起,露出略微瘦削、白皙幹淨的臉龐。他身著玄色的長袍,上麵用暗紋繡著一條黑色的飛龍,從腳踝處盤旋而上,直抵胸膛,似是欲從玄袍脫離出來,衝上雲霄。穿上這樣的衣著,洛杉全身散發出震攝人的九五之尊氣質,君王所有的風度。
那年,他目若秋波;今朝,他墨染明眸。故日,眉眼仿若清澗;此時,眼神淩厲似劍。指尖稍一輕點,一決生殺予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