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靄坐在蓮花湖的亭子中,用手拖腮,看湖中的白蓮已開了大半,微風處,攜帶淡淡花香,沁人心脾。香味之中,不禁想起白蓮風箏的事。
“發呆?”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響在她的身後,隱隱的笑意傳來。
她回了神思,轉頭一看。隻見那個男子,著一身白衣。盈袖處,荷香傳來。皎潔的月光籠在他的臉上,麵部的線條更加柔美而朦朧,似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人,美得不像凡人。
雲靄不禁有些晃神,愣愣地看著他。
卿偃臉上的笑容斂了斂,有些疑惑地道:“幾日不見,雲靄不記得在下了?”
雲靄這才回了神,趕緊擺手道:“當然記得。隻是,我沒想到,你也有不穿青衫的時候。”其實還有半句話,她未言:“沒穿青衫也能這麼好看。”
戲謔的笑意又傳入她的耳中:“為何我要一直穿著青衫?”
“因為我隻看過你穿青衫。”雲靄回答。
卿偃無奈地看著她,哭笑不得:“這個理由不充分,隻能說很巧,每次你見我,我都一襲青衫。”
雲靄湊近他:“所以你也常常不穿青衫嗎?”
卿偃:“這倒沒有。我一般隻穿青衫。”
雲靄咬牙道:“我看你不穿青衫才是個巧合吧。”
卿偃:“……”
淺川在一旁靜默地聽著,心中不禁暗暗留意卿偃的一舉一動。
卿偃就著雲靄坐了下來,半撐著腦袋,眼底含著笑,對雲靄道:“近日禦花園的花開得愈發好了,一片的姹紫嫣紅。”
“嫣紅?”聽到“嫣”字,雲靄猛地抬頭,看向卿偃。
“是啊,嫣紅,怎麼了?”卿偃有幾分疑惑,不解雲靄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有一股淡淡的憂傷浮現在雲靄的眼中,雖是轉瞬即逝,卻被卿偃看在眼裏。她笑笑,連笑容裏都有幾絲愁緒:“‘嫣’意為美好,指美好的事物或美好的人。這般清雅脫俗的一個字眼,卻與“紅”連用,難道不覺使“嫣”沾染了些許與它不合的俗氣與紅塵味道嗎?”
卿偃原是半撐著頭,聽了雲靄的一席話,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看著雲靄,眸中有些許欲看透她的意味:“想不到你竟是這麼想‘嫣’的,聽你這麼說,倒是真的覺得此二字不該合用。看來,你對文字這方麵挺有獨解的。”
雲靄認真地搖了搖頭:“對文字我倒沒有什麼見解,隻是很喜歡‘嫣’字罷了。”說話之時,她眼底的憂傷似道道水波,從眼底彌漫開來,難以掩藏。
卿偃注意到她的眼神,放輕了聲音,試探地詢問:“這個字,是否對你有些特別的含義?”
“嗯。”雲靄看著遠處的蓮花,眼神變得迷惘起來。“讀史之時,喜歡的人,名中正帶嫣。那個桀驁不馴、風華絕代的男子,本是為不遜疾風,奈何為君甘作賢臣。歎隻歎情深不壽。我曾想,若他不那麼早逝,他會為他的君王橫掃天下,奪乾坤社稷。白馬一騎太輕狂。我喜歡他,亦喜歡‘嫣’,如他那般美好。”她垂了眼簾,長長的睫毛上,有細密的水珠,麵上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愁緒。她本不是什麼傷春悲月之人,很多寂寞的夜裏,每每想起此事,便是滿滿的悲傷湧上心頭。那樣美好的男子,卻在他最好的年華裏,離開了他的傾盡一生的人,離開了人世。
卿偃看著她,不動聲色地看著她,陰晴難透。她的臉色在皎潔的月光下,襯著白衫,愈發白皙。那垂眼簾的樣子,不易出現的憂傷,讓他不禁生起疼惜之情。他不由自主地靠近她,抬手,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頭,手指再順著長發緩緩滑落到發尾,頓在她的腰際處。半晌,長歎了一口氣,才開口。聲音沒有了平時的戲謔:“猶記白馬縱長安,公子王孫散金丸。我沒想到,你說的竟是他。縱觀曆史長河,此乃我惟一敬重之人。卻愁,誰情深如詩,誰又情薄如紙。他將自己所有美好的年華全都給了那人,最終死於那人麵前。不解風月時,我亦如你所想,願他能一世長活。略懂風月,驀然念及此事,才想,或許死,對他來說,亦是一種解脫。若所愛之人,處處尋花問柳,夜夜歌舞升平,於他而言,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如此,不如趁自己最美好的年華離開。歎‘情深不壽’四字。一旦情深,傾盡所有,何談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