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溝的果林和村民的脫貧,為齊浩楠的仕途畫上了濃墨重彩。過年春天,傳聞成為現實,齊浩楠被提拔為荔縣分管文教的副縣長。職務的升遷是意料之中的,但是讓他分管文教卻在意料之外。
齊浩楠到了縣上,和地區、省上官員的接觸就稠了起來。這讓他感到有些窒息,衙門越大,越是等級森嚴,原來可以開的玩笑,現在不能開了,原先在鄉鎮的時候,請人吃一桌飯也就幾十塊錢,酒無非是太白或西鳳,幾塊錢一瓶。當了副縣長,有一次為了申請改建校舍的資金,他在省城請客,一桌飯就花了一千多塊,看著都心疼。但是,請客辦事,心裏再難受,都得認。他還聽說,拿上千塊錢在省城辦事請客,還是最不講究的,講究的話一桌飯要好幾千,甚至上萬。對此老百姓也有一套說法,叫做鄉鎮吃飽,縣處吃好,廳局吃草,省部吃屌。想到這些,齊浩楠感到很無奈,也很有些不理解,可現實讓他必須接受。
改造學校也是一件難事,上麵撥的款項隻能是杯水車薪,大部分還要自力更生,當齊浩楠把自己的想法給全縣各鄉鄉長以及一些大村的村委會主任說明後,大家一致不支持。
“齊縣長,大隊空,小隊窮,依靠群眾辦不成。不是不支持你,咱沒有錢。”
“我們村那學校,是明朝的桌子清朝的凳,民國時期的土窯洞。前幾任都改不了,到我這兒讓我問大家要錢,怕是不成。”
齊浩楠覺得大家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對整個荔縣來說,窮是普遍的問題。他在內心琢磨,因為窮才要辦教育,而辦教育必須花錢,惟一的辦法,就是提高認識,共同集資,這首先需要宣傳開路,請一個教育方麵的專家,在縣上開動員會,把各鄉鎮、村委的幹部請來,給大家算一筆賬,讓大家認識到辦教育的迫切性,這個工作或許能推開。
在齊浩楠的籌劃下,荔縣籌資辦學動員大會在縣委禮堂召開,齊浩楠親自負責這項工作,他請來了渭原地區教育局的王老師。王老師有幾十年的基層工作經驗,曾主持論證過周邊幾個縣的學校改造工作,他的演講很有說服力。在會上,王老師很不客氣地說:“毛主席把我們的小學生比作祖國的花朵,解放四十多年了,這些花朵還沒有被栽到花盆裏,而是栽到了土盆盆(土坯房、土窯洞),爛碗碗(危房),罐頭盒盒一點點(小房子),一個盔盔還沒眼眼(沒有窗戶采光不好)。我到咱們荔縣來過多次,山在變,水在變,工農業生產都在變,家也變,戶也變,就是學校沒有變。你到村裏頭看,就數學校爛。現在咱生活一天一天好起來,希望各位每天少喝幾盅酒,領上咱娃娃正路走,每天少飲一壺茶,也是為了咱的娃。咱寧可吃糠咽菜,也要培養後代。一不等,二不靠,三不伸手問上要,自力更生建學校。自己的娃娃自己愛,自己的學校自己蓋。”
會場上一度出現了此起彼伏的掌聲,群情高漲。齊浩楠也在動員報告上理直氣壯地指出:“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這是我們全縣的共識。我們要發動群眾,依靠群眾,以自己切實可行的力量,把全縣校園內的危房消滅掉,徹底改善我們的辦學條件。”
不知不覺,齊浩楠在荔縣已經當了近四年副縣長,由於全縣學校麵貌的徹底改觀,使齊浩楠聲名遠揚,報紙、電台、電視台經常來采訪他,他的知名度不斷提高,也受到了上級組織的關注,一九九八年春天,他走上了荔縣縣長的職位。
當上了行政一把手,他時刻提醒自己戒驕戒躁,要保持公仆本色。上任不到一年,他幾乎走遍了荔縣所有的溝溝壑壑,百姓們無不感激這位貼心人。讓齊浩楠記憶猶新的是,大忙過後下了兩場透雨,秋莊稼眼看著嗖嗖往上躥,這時有人忽然憶起齊縣長的功勞,吆喝起一大幫人,敲鑼打鼓把繡著“人民公仆、百姓財神”的錦旗,送到他的辦公室來。齊浩楠看到這些,弄清了原委,發了一通脾氣:“你們剛剛吃了幾頓飽飯就瞎折騰!興師動眾搞這些華而不實的事幹啥?我充其量是動了動嘴,出了點主意,我有何德何功受此抬舉?”
一天上午,他召集各局局長開會聽取工作彙報。財政局馬局長彙報的兩個問題最為突出:一是西高明鄉幾所中小學有半年沒發工資;二是有兩位三八年前參加革命的老幹部去世。一位是胃癌,住了兩年醫院,花了三萬多元;另一位是在黃河灘釣魚,因上鉤的魚太大,遛魚時興奮,高血壓躥頭,溺水而亡。家屬鬧哄著要追認烈士,屍體現在還躺在太平間冰櫃裏,三個月的費用已近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