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鬆濤說:
“不踏實就別吃飯,現在就回去。”
王燕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對著陳鬆濤使勁兒哼了一聲。她想接話,可是不能接。陳鬆濤說了,讓她把戲演好。不管怎麼說,眼前還是要演下去,不能讓老母親難過。她心裏說,陳鬆濤,你還沒怎麼著呢,就敢跟我厲害上了,要是真成了我老公,還不把我給吃了?她氣哼哼地端起飯碗剛要吃口米飯,不想又被母親拽過去。
母親說:
“不想吃飯你就走,別在這兒氣哼哼的,稀罕你呀?”
王燕終於忍不住跳起來,攤開雙手委屈地說:“媽,我是您女兒,您怎麼偏袒他?”
母親說:
“我就袒護他!”
王蘭這時也跟著參戰:
“媽說得有道理,是你不對,你哼哼什麼啊!不就是個破所長嗎?”
王燕氣得跟王蘭瞪眼睛,說:
“姐,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你們是不是串通好了啊!哼,這飯我不吃了。”王燕假裝生氣,兩手叉腰。
老母親和陳鬆濤都忍不住吃吃笑了,笑著相互擠眉弄眼的,配合默契。一邊的王蘭也跟著笑。
王燕嘴裏嘟囔說:
“我就納悶了,才認識多大一會兒,你們就成了聯軍了。”
王燕當晚回到看守所,李曉東就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斜倚門邊站著,也不說話,用眼睛瞟她。王燕皺眉頭說:“又咋啦?有話進屋說。”
李曉東瞪眼說:
“我是送來讓你踢的,踢完了我就走。”
王燕說:
“別沒事找事,怎麼像個娘們兒!”
正說著,薑紅走進王燕辦公室,王燕忙問徐夢婷的情況。薑紅說不怎麼樣,還是急巴巴的等死。王燕說這麼下去不行,趕緊想辦法穩住她,總不能讓她一直呆在過渡監室吧?
薑紅說:
“你交給我那幾招都用完了,不靈驗,說什麼感人溫暖的話都不能打動她,你誠心誠意幫助她,她卻說你是貓哭耗子假慈悲,看樣子這塊骨頭要留給你親自啃了。”
王燕嘴裏反複嘮叨著,打動她、打動她……突然間,她使勁兒拍了一下桌子,問一邊的李曉東,記不記得那個叫陳鬆濤的犯人?李曉東點頭說記得,你怎麼想起陳鬆濤了?王燕說我今晚回家碰上他了,在廚房幫我母親做飯。
李曉東一下子叫起來,說:“哦喲——哦喲!我說你晚飯為什麼沒回來吃呀,我說你嫌我的電話打攪了你了,我說你對我的口氣像惡煞婆,我說你……”
王燕用力揮手,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打住吧你,有完沒有呀?
我跟你說正事,當年我們從陳鬆濤的女兒入手,打動了陳鬆濤,徐夢婷沒孩子嗎?”
薑紅接過話說:“好像有一個13歲的女兒。”
“那好薑大姐,你抓緊了解一下她女兒的情況,這是個突破口。”
李曉東問王燕:“梁媛媛的親生父母有線索了?”
“沒有,不過網友提供了很多信息,陳鬆濤答應幫我去找。”
李曉東瞪了一眼王燕,猜測陳鬆濤一定在追求王燕,他從王燕的眼神中,已經看出了一些內容。他說:
“現在有人替你分憂了,恭喜你呀,什麼時候辦喜事,別忘了通知我一聲,給你送禮金去。”
王燕懶得跟李曉東解釋,幹脆把話題扯到了李曉東身上。她說:
“你操別人的心幹啥?自己的事情還沒倒騰明白,你最近是不是跟老婆吵架了?”
李曉東說:
“你聽誰說我們吵架了?我們好著哩,可別造謠呀,造謠犯法。”
正說著,值班的男管教匆忙走來,衝著王燕說:
“王所,金力男不對勁兒!”
王燕一怔,忙問怎麼不對勁兒。男管教說金力男渾身發軟,坐在那裏蔫了,像霜打了的茄子。王燕說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蔫了?一定有問題。王燕說著快步朝監室奔去。
金力男是朝鮮族,因販賣海洛因被送到看守所,一審判處死刑,他知道上訴也沒用,一心求死了,從來不給監管民警找麻煩,上個月還主動要求把他轉移到了8號監室。看守所的8號監室關押的,有大學英語教授、電腦工程師、報社總編輯、企業總經理……全是戴眼鏡的知識分子,在當今浮躁的社會中,他們也跟著鬧哄哄的人群,放羊似地朝前奔湧,最後迷失方向失去自我。
進了監室,其實倒是一次難得的人生機遇,讓他們有時間冷靜下來思考人生,思考未來的路該怎麼走,於是他們感覺人生如夢,感覺時光如梭,於是又有了當年在夾縫中生存的精神。他們相互取長補短,形成了濃厚的學習風氣,也打造了一個模範監室的牌子。電腦專家拜英語教授為師,英語教授拜企業家為師。報社的李主編是詩人,竟然讓監室裏的其他人都拜在他的門下當弟子了,每天寫幾首詩請他批閱,一個月打印裝訂一本詩選,在看守所其它監室內流傳。這些人盡管過去跟文學不沾邊,但寫出的詩句有模有樣,其它監室的在押人員讀了,被感動得淚流滿麵。
其實道理很簡單,就是環境使然。從往日風光的生活跌進現在失去自由的日子,這種落差自然會讓他們百感交集。尤其對父母和妻子兒女的思念和愧疚,一日日堆積在心中,最後就堆集成了感人的詩行,也像李煜一樣,吟出了“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之類的詩句。
沒文化的那些在押人員,心中也有這樣的感受,隻是茶壺裏的餃子倒不出來,因此看了8號監室的詩選,引起了心中的情感共鳴,自然要流一些眼淚。金力男就是看了詩選後,要求調到8號監室,去跟著李主編學寫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