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間的空氣靜謐得安靜,而就算是秋日外麵依舊會有的最後一點蟲聲,在呼呼的北風中掙紮著叫著,很多東西便在這似有似無地伴奏中醞釀成美酒,越陳越香,越等越醉。每一次呼吸都像在見證,每一下心跳都像在計算,燭光搖曳中的每一滴燭淚,都是積少成多的陶醉。
“不想背就不要強求著裝樣子了,把那副圖收起來吧。”戴池突然頭也不抬地說了一句,把我驚得一跳,好半天才緩過神來,碎碎念地起身去把穴位圖卷起來。
戴池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看著我,眼中笑意盈盈:“我有那麼好看麼?”
我被他難得帶有戲謔味道的話語給嚇到了,手一抖,好不容易卷起的畫卷又散了開來,掉落到了桌子下,我慌亂地蹲下身去撿,隻覺得連脖子都在發燙。把臉埋在桌子底下半天,直到臉不燙了才拾起畫卷站了起來,強道:“我哪有看你?!”
“那你一直在盯著什麼看啊?”他略帶玩味地問道。
我心中一咯楞,原來從頭到位他都知道,都看在眼裏了,而我還用鴕鳥思想犯花癡。“我……我在看你寫字啦。”
“我寫字有什麼好看的?”
“你寫字……”我被噎住了話語,半天想不出說得通的理由,“因為……我……我……”看著戴池笑意越發深重的雙眸,我突然來了火氣:“我不會寫字啦!”
“啊?”
不就扮一次文盲嗎,臉皮厚厚就過去了!我給自己打了打氣。“我們那裏不再用毛筆寫字啦,所以我覺得你寫的好看,想讓你教我嗎。”
戴池臉上掠過一絲失望和惆悵,但很快便沒了痕跡,讓我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
“那我就答應你吧。”
“啊?”
“教你寫字啊。”戴池說著從桌前站了起來,把賬本收了收,為我鋪上了幹淨的宣紙。
等等等等!這算什麼嗎,這個……好像偏離航道了……誒。“那你那些帳?”
“在車上看好了,反正在車上閑著也是閑著。”
我見推辭不過,隻好別別扭扭地走過去在戴池原先的位置上坐下來。
“女孩子寫小篆清秀,我就教你寫小篆好不好?”
什麼小篆大篆,我隻知道一個比較小一個比較大,其他一概不知。我糊裏糊塗地點點頭,含糊地應了過去。
戴池卻像是端正了態度,正兒八勁地教了起來。
“這裏的鉤要彎上去。”“這個豎要用手腕的力道提起來。”“寫字是一氣嗬成,不是畫畫,還分幾步走。”……
以前怎麼就沒覺得他的話這麼多呢。我終於被他的嘮叨給激怒了:“你這樣講,我哪能明白啊?!你直接把著我的手寫一遍不就清楚了嗎?!”
戴池整個人聽罷一僵,倒是不自然起來。
“啊喲,你又不是沒握過我的手,扭捏什麼啊?!”我一時著急,竟然是口不擇食地就說出口來。
戴池麵色僵了僵,走上前來,伸出右手緩緩覆上了我握著筆杆的右手,而他略微彎著腰,鼻息便在我的頸邊一下一下溫熱著靜脈,他身上好聞的皂角香一下子蔓延開來,失了坐標和方位,燭光掩映間,他的手帶著合適的溫度領著我的手,在空中上下左右。他在我耳邊呢喃出的話語也是超乎先前的溫柔:“橫,折,撇,捺,手腕用力,用大臂帶動小臂,提。……”
溫軟的話語一下一下鼓噪著耳膜,半敞著的窗子擠進一股風,便把話語吹的零散開去,在四壁家具間來回共鳴著,又重新組合成新的語調。靜謐之中多了一個人的話語,多了兩份重疊的呼吸,我張開每一個毛孔吸收空氣中的點點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