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樹倒猢猻散(1 / 3)

京城*獅子園

明明是七月的天,獅子園的風卻有幾分寒意,涼涼得竟吹著她一連打了幾個噴嚏,膝下的蒲墊也不頂用似得,大理石砌成的台階那樣的涼那來自十八層地獄的寒氣直直的滲進膝蓋,躥上頭來,她本就貧血,又腆著大肚子,這怔怔的便有幾分頭暈,正欲喚紫鵑扶自己起來,忽想起本是躲了諸人,一個人悄悄來祭奠的,不免又有幾分自嘲,這時的又會有幾人來拜祭一個死去且失寵的貴妃呢。

黛玉看著那嫋嫋升起的安魂香的煙圈,往事舊情也如漣漪煙圈般的漾開來。由記初在深宮後苑相見時,那時的自己終究是太年輕,仍跟在賈府似得不過略有些少女的小心事,終是沒存如今這般多心思。聽著那“封狼居胥”的戲文,聽得元春略有所動的掐了一片菊花瓣道:“倒不如這菊花來的清新自在。”見元妃提起陶潛的詩,自己竟有感而發脫口道:“平頭百姓隻羨慕皇親貴戚、文官武將的殺伐決斷,泰山壓頂而毫無懼色的從容淡定。卻不知?”說到這時才方想起來什麼似的住了口,不再言語。

元春笑:“不知什麼?世人總是得隴望蜀的,有想要清閑有想要富貴哪來的那等好事。”黛玉本是心一動,本以為元春是跟她一般的心思,後又聽見元春提起寶釵富貴閑人的論調,又有些不喜起來。元妃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也不戳破,但心裏這時才真正向她這位優勝姑母一層的姑表妹敞開。

遙想起那時在禦花園,和元妃攜手漫步在花叢樹蔭之中,無意中聊到那個不管不顧仗著家世背景深厚懲戒水泧前日寵幸的一個小宮女的吳貴妃,那個敢明目張膽的的斥責那個小宮女借機上位的吳貴妃,那個敢使小心思讓水泧把其他年輕漂亮的答應常在送進冷宮的吳貴妃。

她遙想起元妃那日隱忍而落落寡歡的鳳眼:“其實我是羨慕吳妹妹的,至少她敢愛敢恨,對當今的愛摯烈而浪漫。”說著元妃便低頭不自覺的撫上她那平坦而絕望的小腹,掩去眼中那一抹淒涼神傷的無奈。

元妃羨慕,她又何嚐不羨慕,女人的任性和底氣其實都是男人給的,隻有真正被寵愛的女子才敢鬧小性子才敢折騰,而元妃不敢她亦不敢,她們都太過於聰慧,聰明到把愛裏麵那一點點與情無關的事情都看的通透,反而錯放大成了根本,看不到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真心。偏偏她們的夫君又是那般的理智高傲,不願意低下來扮一點點的糊塗,讓她們安心、安魂、安命。

黛玉越想就越有幾分收不住的心酸頭疼身累,隻能強按下心頭的酸楚,準備撐扶著地,努力站起來,雙臂卻被一個有力的屬於男子的臂膀托住了,黛玉震驚的看著麵前那個不過而立之年卻鬢染塵霜的男子,沒有一絲害怕也沒有一絲恐懼,她隻是她太過驚訝了,驚訝到忘了男女授受不親之禮,也忘了向水泧見禮,隻是任由水泧把她扶到一旁的竹椅上坐下。

水泧看著她黛玉震驚而又冰冷的神色,自顧自走到元春的棺倌前,為元貴妃棺倌下那盞長明燈添上香油,一麵自嘲道:“你是在想朕怎麼會一個人來這裏是?”也不待黛玉答話,有自言自語道,“朕也不知道,走的走的就到了這裏,就像朕少年時不自覺得就走到了禦書房。”

黛玉心猛地一緊,難道他知道?水泧接下來的話肯定了她的猜測:“朕如果說朕如果愛過且愛著她們兩個你信?她曾問我有沒有愛過她,是不是僅把她當做慧娘的替身,我也曾捫心自問過,問自己是不是隻是一直隻把她當做一個影子,一個絕妙的棋子,一個讓我忘記慧娘的影子,一個助我登上皇位鏟除貪官汙吏世家大族的棋子,直到她病重奄奄一息的時候我才知道她在我的心裏有多重。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悔恨,悔恨為什麼怕見到她而借口要登泰山祭拜上蒼,未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陪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