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對站在疙瘩槐下,淘氣毫不掩飾地注視著齊浩楠,目光很複雜,齊浩楠也因內心的矛盾而不由自主避開她的目光。
人活著必須有希望,他不忍心滅絕她的希望,隻好沒話找話地問:“你是有事找我?還是要給我上政治課?”
淘氣白了他一眼:“我沒你肚裏盛的墨水多、城府深,心裏明明波濤洶湧,表麵上卻風平浪靜,也許這就是我和你的差距。其實我心裏很清楚,咱倆的事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我可能是有點兒賤,可我還是想聽到你一句話,一句實實在在的話。”
“淘氣,你是不是恨我?沒關係,要是恨我你就直說,這種機會可不多。”
淘氣眼中閃著淚花:“愛和恨的分界本來就很模糊,就像你說的,我倆從來沒有敲明撂響地談過。我連恨你的理由都不充分。”
“你今天找我來就是為說這些?”齊浩楠看著淘氣,那一句“實實在在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淘氣似乎已經猜到齊浩楠的想法:“浩楠,你怎麼這樣冷漠!難道連和我敘敘舊的心情都沒有?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相比之下,我倒更喜歡當年在學校的那個齊浩楠,而不是眼前這個一本正經的你。”
齊浩楠苦笑道:“對不起,我這些日子看書看呆了,話都不會說了,你別刺我。”
齊浩楠不停地擺弄著手指,淘氣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淘氣,天星對你一直窮追不舍,你倆關係進展得咋樣?”
淘氣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正想問你呢,你倒先問起我來了。天星也不是階級敵人,沒什麼大毛病,可我一直對他沒感覺,總想找個機會問問你,你知道,你我單獨見麵並不容易。”
齊浩楠無所謂地說:“整天在一個鍋裏吃飯,低頭不見抬頭見,咋能不容易?”
聽見這話,淘氣眼裏立刻溢滿了淚水,她抓起一個土塊狠狠砸向疙瘩槐:“齊浩楠,你為什麼要招惹人家,等人家喜歡上了你,你又冷冰冰地往後退,就不怕退到崖下把你摔死!還有罡子,你和他合穿一條褲子還嫌肥,他肯定在你跟前沒添好話,我非找時間痛痛快快罵他一頓不可!”
齊浩楠自知理虧,低聲下氣地說:“淘氣,你可別冤枉罡子。看你凶得跟狼一樣,別這樣,女孩子應該溫柔些。”
淘氣餘怒未消,瞪了他一眼道:“我溫柔不溫柔關你啥事?”
“是,是不關我事。”齊浩楠終於用這種方式說出了最難以啟齒的話,“我今天專門給你機會,你就美美地出口氣吧。我齊浩楠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啥時候給人說過軟話。”
“哼,本性終於露出來了!算了,咱們別互相指責了,以前的事說多了對你對我都不好,我希望今後咱們還是朋友,行嗎?”
“那有啥說的,不成朋友難道還能成敵人?”
淘氣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實話告訴你,我會一直睜著眼睛,看你將來的媳婦是什麼人。要是弦子,就不說了,咋說人家要比我優秀;要是冒出來個陌生麵孔,我可要找你算總賬!”
齊浩楠笑得很開心:“又不是到集鎮上買豬娃說換就換。淘氣呀,你這個人說是釘子便是鐵,在很多男人眼裏,這是天大的優點,但我今天壯著膽子說,你對我不合適,我不是找一個能抱娃收雞蛋,吆雞關後門的那號人。也不是個貪圖享樂的人,我要按照自己的想法闖蕩。闖蕩塌火了,我可以嚐試再換一種生活方式。總之,我過不了安寧日子。如果咱倆真的走到一起,你能適應嗎?你不蹦起來罵我才怪呢!”
淘氣老老實實地回答:“罵你不大可能,但我肯定不適應,我隻想平平常常地過日子。”
“你過日子肯定沒說的,是把好手,把兒子養得白白胖胖,把男人收拾得利利索索,這些我都堅信無疑。”
“照這麼說,你是明察秋毫,把我早早甩了是為了拯救我?我還應該給你弄塊豬頭肉,請你喝兩盅才對?”
“那就免了吧,也許你現在心裏有疙瘩,今後你就知道了,我真的是為你好。”
“去你的!”淘氣擂了他一拳,終於破涕為笑,多日來壓在她心頭的陰霾似乎在一瞬間都消失了。
齊浩楠終歸是齊浩楠,他總能逗得淘氣笑出聲來,他剛才的解釋不能說沒有道理,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也沒有錯,不過,淘氣還是有些傷感,有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緒,她不願意再想這些,難得和齊浩楠在一起,這些日子來她第一次這樣輕鬆地笑。
快走進村口了,淘氣扶著一棵小樹停住了腳步,靜靜地凝望著齊浩楠。朦朧月色中,齊浩楠發現她的確很美,隻是眼睛裏多了幾分憂鬱。
“浩楠,求你一件事。”淘氣低聲說。
“哦,你說。”
“我,我想讓你抱我一下。”
“這……合適嗎?”
“不勉強你,你要不想就算了。”
齊浩楠輕輕攬過淘氣的身子,她的身體像觸電一般劇烈地顫抖起來,她慢慢抬起頭,迎著齊浩楠送上滾燙的嘴唇……
齊浩楠有些驚慌:“你不怕人看見?”
“我不管,你吻我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齊浩楠迎住她的嘴唇,輕輕地吻了一下,隨即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對不起,淘氣,真的對不起。”
淘氣突然淚流滿麵,她推開齊浩楠,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幕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