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邁著疲塌的步子來到金水溝時,太陽已端端地照在了頭頂。趕車的蔫蛋子還要趕回去幹活,卸完行李就急匆匆走了。
他倆的住處是紮在半塬上的兩孔土窯,坐北朝南,窯畔上橫七豎八地長滿了野草。窯前有一塊可並排放兩輛大車的平台,下麵是深溝。“V”字形的溝槽中間橫著一條由西北向東南流淌的小河,名叫金水河,河水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耀眼的光。溝兩側高高低低布滿了果樹、雜樹,東邊那片是蘋果樹,最南邊是杏樹,西邊主要是梨樹,也夾雜著柿子樹和棗樹,站在窯頂可將果園的景致一覽無餘。蘋果、梨、棗、柿子已經掛滿枝頭,荒草在溝壑中無拘無束地鋪展開來,到處是一派勃勃生機。窯洞前的溝畔上,兩棵柳樹垂下枝條,像楚楚動人的少女,俯身望著清淩淩的河水……大自然的嬌美像久違的朋友,陡然呈現在麵前,令人心曠神怡。
窯洞裏有股潮濕發黴的味道,使人身上發冷,還直往衣服裏鑽。
暖融融的陽光穿過窗洞鋪灑在光禿禿的土炕上,給這裏增加了一些活力。東牆邊靠著一張缺胳膊少腿的條桌和一把裂縫的條凳,這便是所有的家當。顧罡韜眼睛突然一亮,看到牆上掛著的一杆老土槍,第一次觸摸這玩意兒,不由得生出幾分好奇和衝動。齊浩楠從桌子的抽屜裏翻騰出一包霰彈,一包火藥,高興壞了:“這玩意兒真帶勁,咱倆出去過過槍癮,咋樣?”
“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土窯,來到一處塄坎上。顧罡韜俯看著宛如一條綠色蟒蛇的金水河,一種自豪的感覺在心中油然而生,眼前的情景,怎麼也無法將它和妖魔鬼怪聯係到一起,但人們的議論又使他心底深處產生一種神秘的感覺,恰恰這種神秘感激發了他的興趣,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時代。
兩人幾經搗鼓,齊浩楠“哢”地一下扳開槍機:“看,機關在這兒呢。這種老槍,前麵灌霰彈,後麵裝火藥,射程不遠,但是可以殺傷一大片。”
“你怎麼啥都知道?”顧罡韜看著齊浩楠,幾乎五體投地。
齊浩楠得意洋洋地說:“高中下鄉學農的時候,房東家裏就有一杆老土槍,我當時擺弄過,還開了一槍呢!”
“那咱們也可以開槍?”顧罡韜問。
“從理論上可以。”齊浩楠嚴肅地說,“但是窯洞裏很潮濕,火藥受潮可能就打不響了。”
“咱們試試!”倆人裝好火藥,灌上霰彈,顧罡韜走出窯洞,高高舉起土槍,眯起一隻眼,做著瞄準姿勢。
齊浩楠走上前去提醒:“夥計,最好離眼睛遠一些,這可不是半自動,當心後膛噴火。”
顧罡韜吐吐舌頭,伸展雙臂,讓槍盡量遠離身體,然後埋下頭,運足力氣扣動扳機。隻聽“哢噠”一聲,啞火了。
倆人麵麵相覷,齊浩楠走上前,打開扳機,隻見火藥被壓在後膛裏,毫無動靜。
“受潮了。”齊浩楠歎息一聲,“趁這幾天天氣好,把火藥拿出去美美曬一曬,一定能打響。”
一晃一個月過去了,金水溝裏空氣新鮮,又有各種昆蟲,從集市抱回的蘆花公雞很見長,羽毛也豔麗了。每天清早是它最威武的時刻,當太陽從東塬冒出第一縷晨曦的時候,它便會擇一處高坎,踮著爪尖,挺起圓圓的胸脯伸長脖頸。剛學會打鳴的公雞,嗓音很難聽,“喔喔喔”的聲音斷斷續續,喉嚨裏像塞著一團棉花,脖項一圈彩色的羽毛緩緩展開,又緩緩地落下,像盛開的大麗花,更給它增添了幾分英姿。
白天,坡岸上會出現幾隻山羊,它們一邊吃草,一邊把脖頸上的小銅鈴甩得叮當直響。沒事的時候,倆人會來到河溝,坐在岸邊,脫去破鞋爛襪,把發燙的腳浸在清涼的河水裏。七八米開外的水窪邊,一隻黃鸝正在剔翎修羽,眨著一雙柔和的黑色小眼睛瞅著他倆。顧罡韜吹個口哨,鳥兒拍翅振翼飛了起來。
金水溝像一道天然屏障,外麵的世界離這兒不過四五裏,卻仿佛與世隔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