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泛白,牛車拐過最後一條土路,便上了馬路,這兒離火車站隻剩一裏路了。
“嗚——”一聲刺耳的汽笛聲傳來,打破了鄉村小站的寂靜,這是一個偏僻的小站,停車隻有兩分鍾。尹鬆大聲喝斥道:“分開上車,不要擠疙瘩,快!”一夥人分散到幾個車門跟前,手忙腳亂將麻袋搬上火車。
火車就要啟動了,呆呆站著的老牛“哞哞”直叫,似乎在提醒趕車人:“你們走了,我咋辦呢?”大孬不顧列車員的阻攔,跳下火車,迅速調轉牛頭,狠狠拍了一下牛屁股:“夥計,回去吧,辛苦你啦!”隨即緊跑幾步,又跳上火車。
鐵軍手抓護欄,身子傾向車外,朝老牛大聲喊著:“夥計別著急,慢慢走吧!”
蔫秧子昨晚跟胡日鬼多喝了幾杯酒,半夜裏迷迷糊糊添完草料,一頭就倒在炕上,正在做夢,卻被“咣當、咣當”的擊門聲驚醒。“誰?”蔫秧子怒氣衝衝吼了一聲,還想再睡,剛把被子蒙住頭,煩人的“咣當”聲又一陣緊似一陣地開始了。蔫秧子怒不可遏,趿拉著鞋,掖著褲子,狠狠拉開飼養室的門,晨曦中,一隻碩大的牛頭幾乎頂上他的腦門子。蔫秧子目瞪口呆,褲子一下溜到了腳跟。
大孬的父親在車輛廠當工人,大孬弟妹六個,沉重的家庭負擔壓得大孬的父親直不起腰,廠裏每年特困補助都有他一份。自從大孬下鄉插隊,總算給家裏減輕了點兒負擔。這次大兒子從鄉下回來,一次就背回來三隻羊,讓石師傅很是驚喜,他感到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孩子,總算沒白費,逢人便誇兒子懂事,知道孝敬老子了。然而靜下心來細細一想又覺得有些納悶:聽說兒子下鄉的地方窮得連飯都吃不飽,咋一下子就能背回來三隻羊?
大孬隱隱看出了老爸的心思,主動解釋道:“爸呀!我隊長還行,派我在黃河灘放羊,要過年了,隊長看我羊放得好,這是給我的獎勵。”大孬的瞎話真是順嘴淌,石師傅也稀裏糊塗地相信了。
“孬呀!現在的羊肉可是稀罕物,市場上根本見不到,幹脆我把它拿到班組便宜點處理掉,咱留隻羊腿就夠了。”
再說溝畔子村那放羊的老頭,一大早起來,發現羊圈門大開,走進去一看,一群羊少了一半,頭羊也沒了,嚇得麵如土色。驚恐之下,他還心存僥幸,思量是不是風刮開了圈門,被頭羊領出去吃草了。他爬上跑下,整整一個上午連個羊影子也沒見著,急得他捶胸頓足,坐在塬畔上嚎啕大哭起來。他是個孤寡老人,丟了一群羊,就是拆了房賣完家當也賠不起啊!
事情很快由公社反映到縣上,這是解放以來該地區發生的第一宗盜羊大案。縣革委會責令公安局全力以赴,發動群眾,盡快破獲此案。
在溝畔子村群眾的配合下,公安很快就找到了殺羊現場。據現場分析,認定這是一個有組織、有預謀、有計劃的犯罪團夥所為,人數在六七人左右,對當地地理環境比較熟悉,屠宰技術嫻熟,轉移贓物用的是一輛牛拉的架子車。
專案組對案情分析研究之後,加大了調查力度,兩天後,案情就有了突破性進展。據薑溝村二隊反映,他們飼養室的牛在案發當天曾被人牽走,牛拉的架子車上還有好多血跡,而本隊的大孬、尹鬆兩人平時就有偷雞摸狗的行為,最近又在外勾結狐朋狗友,常在知青院裏大吃大喝,自發案的那天起,兩人一直再沒閃麵。
根據這一線索,專案組當即決定將尹鬆、大孬列為本案重大嫌疑,縣公安局連夜派警察直奔西安。
晚飯時分,一輛警車停在大孬家門口,大孬正跟家人吃羊肉餃子,一副冰涼的手銬就戴在了手腕上。
深諳世事的尹鬆根本就沒回家,案發後就神不知鬼不覺地躲了起來。
大孬媽知道兒子犯事,哭得死去活來。父親也因為兒子銷贓而受到牽連。原來廠裏對他家的特困補助也從此被取消,一家人的生活隨著大孬的被捕更是雪上加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