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老人與海(5)(3 / 3)

他認為自己巳經歇了兩個鍾頭。月亮要等到很晚才爬上來,他沒法判斷時間。也沒能好好休息,事實上隻能說是多少歇了一會兒。他肩上依舊承受著魚的拉力,不過他把左手按在船頭的舷上,把來自魚的拉力慢慢的轉移到小船身上了。

要是可以不用自己的身體來固定著釣索,那事情就簡單了,他想。可是隻要魚稍微歪一歪,釣索就會被崩斷。所以我還必須得用自己的身子來緩衝這釣索的拉力,雙手隨時準備放出釣索。

“你怎麼還不睡覺啊,老頭兒,”他說出聲來,“巳經熬過了一天一夜,再加半個白天,可你卻都還沒睡過。你必須想個辦法,趁著魚安穩的時候睡上一會兒。如果你不睡覺,腦子就該變迷糊了。”

還沒迷糊呢,他想。還很清醒呢。跟天上的星星一樣清醒,它們是我的兄弟。不過我還是得睡覺。星星,太陽和月亮都睡覺,有時在某些沒有激浪,平靜無波的日子裏,連海洋也睡覺。

可別忘了睡覺,他想。即使是強迫自己去睡,找個既簡單又穩妥的法子來安排那根釣索。現在到船梢那去把海豚殺了吧。如果要睡覺的話,這樣把槳綁起來拖在水裏可就太危險啦。

其實我也可以不睡的,他對自己說。隻是那樣太危險了。他小心翼翼地爬回到船梢,避免猛地驚動那條魚。也許它正半睡半醒著,他想。可是我不想讓它休息,必須拖拽著它直到死去。

回到了船艄,他轉過身用左手緊握著勒在肩上的釣索,右手把刀子從刀鞘中拔出來。因為天空有星星,此時顯得很明亮,他能清楚地看見那條海豚,於是從船梢下用刀子紮著它的頭部把它拉出來。他的一隻腳踩著它的身子,把肛門朝上,倏地一刀直剖到它下頌的尖端。然後他放下刀子,用右手把內髒掏出來,掏幹淨了,幹脆把鰓也拉下來。他覺得手上的魚胃沉甸甸、滑溜溜的,剖開來裏麵竟有兩條小飛魚。它們還很新鮮、厚實,他把它們並排放下,把內髒和魚鰓從船梢扔進水中。它們下沉的時候,拖在水中形成了一道磷光。這時的海豚是冰冷的,在星光裏顯得像麻風病患者般灰白,老人用右腳踩住魚頭,先剝下魚身上一邊的皮。然後再把它翻過來,剝另一邊的,剝完再把魚身上兩邊的肉從頭到尾割下來。

魚骨被他悄悄地丟到舷外,盯著看它是否在水裏打轉。但卻隻看到它慢慢沉下時的磷光。跟著他又回過頭來,把兩條飛魚夾在那兩片魚肉中間,把刀子插回到刀鞘中,身子又慢慢兒挪回到船頭。釣索上的分量把他的腰都拉彎了,右手還拿著魚肉。

回到船頭後,他把兩片魚肉攤在船板上,把飛魚放在旁邊。然後他又用左手握住了釣索,把勒在肩上的釣索換一個地方,手放在船舷上。接著他靠在船舷上,一麵在水裏洗著飛魚,一麵留意著水拍打在他手上的速度。因為剝了魚皮他的手也發出了磷光,他仔細觀察著水流是怎樣衝擊他手的。衝擊得並不那麼厲害,當他把手的側麵在小船板上蹭著的時候,星星點點的磷質慢慢朝船梢漂去。

“它準是累了,要不就是在睡覺,”老人說,“現在我先休息一下把這海豚全吃了,然後再睡一會兒。”

星光下,越來越冷,一片魚肉他隻吃了一半,還吃了一條巳被挖去內髒、切掉腦袋的飛魚。“海豚煮熟了吃味道會更鮮美,”他說,“生吃幾乎難以下咽。以後再乘船可一定帶鹽或酸橙,否則就不出海了。”

我要是聰明,就該弄瓶海水整天放在船頭上,被曬幹後就會有鹽了,他想。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條海豚可是我在太陽快落山時才逮到的。但畢竟還是沒有做好準備工作啊。然而我把它全細細咀嚼後吃下去了,也就不會惡心得想吐了。

雲塊在東邊的天上堆積起來,他認識的星星都不見了。他現在就像是正駛進一個雲彩的大峽穀,風巳經停了。

“三四天內會遇到壞天氣,”他說,“但是今晚和明天還不會。現在來計劃一下,老家夥,趕緊趁這魚正安穩的時候去睡會兒吧。”

他拿大腿抵住了緊握釣索的右手,然後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船頭的木板上。跟著他把勒在肩上的釣索移下一點兒,用左手撐住了釣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