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永別了,武器(19)(1 / 3)

“瓶口上用蠟封著,”他說,“一定是好酒。”他笑笑。

“博內羅呢?”

皮安尼望著我。

“他走了,中尉,”他說,“他去當俘虜了。”

我沒有說話。

“他怕我們都會被打死。”

我緊握著那酒瓶,還是沒說話。

“你看,對於這場戰爭,我們根本就沒有信心,中尉。”

“那你為什麼不跟他一起去呢?”我說。

“我不想離開你。”

“他上哪兒去了?”

“我不知道,中尉。他溜走了。”

“好吧,”我說,“你切香腸好不好?”

皮安尼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看著我。

“剛才我們說話的時候,我就切好了。”他說。我們坐在幹草上,邊吃香腸,邊喝酒。那酒一定是人家留起來打算結婚用的,時間太長了,都有點褪色了。

“你守著這個窗子望出去,路易吉,”我說,“我過去守那道窗口。”我們一人一瓶酒,我就拿著我那一瓶走過去,平躺在幹草上,從那窄窄的小窗口望向潮濕的田野。我仿佛在期待著什麼,但我隻看到一片片農田、赤裸的桑樹和落著的雨。我喝喝酒,但它並沒有使我感到舒服些。因為存放時間太長了,變了質,失去了味道和色澤。我看著外麵天黑下來,黃昏來得很快。這將是一個漆黑的雨夜。天一黑就不必守望了,於是我就去了皮安尼那邊。他睡著了,我沒把他叫醒,隻是在他身邊坐了一會兒。他是個大個子,睡著了就不容易醒。過了一會兒,我叫醒他,我們就繼續趕路了。

那是個奇異的夜晚。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著什麼,也許是死亡,也許是在黑暗中被槍擊斃或者奔跑著逃竄,但是想不到卻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們先是躲在公路邊的水溝後麵,等著一營德國兵開過,等他們全部通過以後,我們才越過公路,一直朝北走。有兩次,我們離德國的部隊都很近了,但是並沒有被發現。我們繞著城的北麵走過烏迪內,一個意大利人都沒碰著,不一會兒便走進大撤退的基本行列,整夜趕往塔利亞門托河。如此宏大的撤退規模是我沒有想到的。不隻是軍隊,整個國家都在撤退。我們整夜趕著路,走得比車輛還要快。我的腿感覺到了些疼痛,整個人都很疲倦,但是我們還是走得很快。博內羅情願去當俘虜,真太傻了。其實並沒有什麼危險。我們穿越兩國大軍,完全沒發生意外。倘若艾莫沒被打死,那我們也就不會感到有任何的危險性。我們沿著鐵路大大方方地走,沒人來找我們的麻煩。艾莫的死很突然,而且沒有理由。不曉得博內羅正在什麼地方。

“你覺得怎麼樣,中尉?”皮安尼問。路上車輛和軍隊很擁擠,我們走在路邊。

“我很好。”

“我巳經走煩了。”

“嗯,我們現在隻要走就行了。用不著再操心。”

“博內羅是個傻瓜。”

“他真是傻瓜。”

“你要怎麼處理他的事呢,中尉?”

“我還沒想好。”

“你可不可以就報告說他被俘虜了?”

“我不知道。”

“你也知道,要是戰爭繼續下去,上麵會給他家屬找大麻煩的。”“戰爭不會繼續下去了,”一個士兵說,“巳經結束了,我們正在回家。”

“人人都在回家。”

“快走,中尉,”皮安尼說。他想超過那些士兵。

“中尉?哪一個是中尉?打倒軍官!”

皮安尼攙住我的胳臂。“我還是叫你名字吧,”他說,“他們或許會來找你麻煩的,他們巳經槍殺了一些軍官了。”我們趕了幾步,走在了那些部隊的前麵。

“我不會打一份報告叫他家屬吃苦頭的。”我繼續我們的談話。

“要是戰爭真結束了,那就無所謂了,”皮安尼說,“但是我不相信戰爭巳經結束,真這樣就太好啦。”

“我們不久就會知道的。”我說。

“我還是不相信戰爭會結束。”

“和平萬歲!”一個士兵叫喊起來,“我們回家去啦。”

“倘若我們大家都回家,那太好了,”皮安尼說,“你不想回家嗎?”“當然想啊!”

“我們回不了。依我看,戰爭還沒有結束。”

“回家啦!”一個士兵用意大利語喊道。

“他們丟掉了步槍,”皮安尼說,“他們行軍的時候把槍摘下,丟掉了。然後就喊口號。”

“他們不應該把槍丟掉。”

“他們以為隻要把槍丟掉,人家就沒法再叫他們打仗了。”

我們在雨夜中沿著路邊趕路,我看見許多士兵還掛著步槍。槍在披肩上邊撅出來。

“你們是哪一個旅的?”一個軍官叫道。

“和平旅。”有人喊道。軍官一聲不響。

“他說什麼?軍官說什麼?”

“打倒軍官!和平萬歲!”

“快走吧。”皮安尼說。我們從兩輛英國救護車邊走過,它們被丟在一大批遺棄的車輛間。

“我認識,那是哥裏察開來的車子。”皮安尼說。

“看來,他們倒比我們走得遠一些。”

“他們比我們走得早啊。”

“也不知道司機都去哪兒了?”

“可能就在前頭吧。”

“德國軍隊在烏迪內城外停下了,”我說,“這些人都可以渡河了。”“是的,”皮安尼說,“就是因為這個,我才覺得戰爭不會結束。”“德國軍隊本可以追上來,”我說,“可他們為什麼沒有那麼做呢?”“我也不知道,關於戰爭我一竅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