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夏的早晨,紅彤彤的太陽從樹梢跳起,彩霞豔豔的紅。在鎖瀾府前院,平整的石板路兩側,開滿了叫不出名字。卻絕對名貴的淡紅粉紫的花兒,點綴在或巍峨或清奇的太湖石之間,也頗為引人遐思。

威嚴的正殿,玉鳳銜鈴,金龍吐佩,金綠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藻飾華麗。

趙縉陰沉著臉遠遠地走來。他還穿著喜期的喜服,曲領大袖,下施橫斕,全是耀眼的紅色,錦衣上繡有金黃色的四爪盤龍,腰間束以玉,滿綴香包掛飾,走起路來,叮當作響。

在院前打掃的奴仆見了趙縉莫不被他渾身包裹的怒氣嚇得紛紛躲到花叢中假山後,不及閃避的也做出努力工作的樣子,避免和趙縉的視線接觸。

趙縉找不到人發泄更為氣惱,偏偏這時左邊小徑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他劍眉一挑,雙眼一眯,淩厲的目光殺向搖搖晃晃嬉嬉笑笑走過來的一群人。

走在最前麵身著青綠色綢緞外袍的高大健壯的少年首先發現了他,揮手笑道:“趙兄,沒想到你也早起啊,美人香,英雄塚,看來嫂夫人的魅力有待加強哦。”

在高大少年身後穿著黃棕色錦袍的少年也露出頭來嘻嘻笑道:“趙兄,不知道嫂夫人如何溫柔體貼,和我們說說如何。”

“別人夫妻家的閨房趣事怎麼可說給外人聽,孫兄,你好齷齪。”穿著深褐色的男子奸笑著,一看就知思想也不純正。

在三個年輕男子身邊環繞,穿著輕薄紗裙的舞姬也格格地笑起來,其中一個穿紅紗裙的舞姬更點著穿著深褐衣袍男子的額頭,笑罵道:“死相哦,人家才新婚呢,你這樣說還不嚇著他。”

“新婚又怎麼了?想當年我第一次成婚的時候,還不是把什麼都說給孫兄和李兄聽,那時候我才十六歲呢,趙兄已及弱冠,早就不會害羞了吧。”

“趙兄怎麼能和你比,你十五歲就逛遍了京城的窯子了,趙兄還是童……”

“錢坤,李東麓,你們倒很快樂啊!”陰陰地打斷他們說話,趙縉咬牙說道。

遲鈍地發覺趙縉心情不好,錢坤、李東麓、孫立瀲心中一涼,離得近了,看清趙縉的容貌時,幾人更是驚嚇得幾乎跳起來。“趙趙趙兄,你,你的臉怎麼了?”

“哼哼,沒想到你們還會關心我啊,我以為你們全沉醉在溫柔鄉裏了呢。”

身子如蛇般纏在錢孫李兄身上的四五名舞姬在趙縉冷冷的眼神下全都不由得鬆開手。錢孫李是趙縉還為皇子時所結交的上大夫的子弟,趙縉為王時,四人更依持著身份四處遊玩兼惹禍。這次趙縉成親,他們就幫著招待客人,順便撈一些好處。四人之中,趙縉沒有李東麓高大威武,沒有孫立瀲儒雅瀟灑,沒有錢坤老成有趣,容貌勉強算是清秀,但是隻要憑他的身份,世界一切男子美好的表相和內涵隻不過是他腳下卑微的塵土,不值一提。

見趙縉情緒不佳,錢孫李三人連忙圍在他身邊說道:“趙兄,在這裏說話也不是辦法,我們到幽靜的地方聊聊呢。”

“也好,我也有事請教你們。”

“請教說不上啊,趙兄的事就是我們的事情哦。”簇擁著趙縉向花園內的花亭走去,舞姬也跟上來,濃香四溢。

錢孫李三人露出癡迷****的神情,隻有趙縉不合適宜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他轉過頭朝舞姬們怒視道:“你們跟上來做什麼,給我能滾多遠滾多遠!”

“公子啊……”舞姬們不敢麵對趙縉,隻有朝其他三人撒嬌,溫軟細語、媚眼紅唇的幾乎又令錢孫李三人把持不住,暗吞了幾口口水,三人又轉頭看了看趙縉陰沉的表情終於說道:“你們先回去吧,下次再帶你們上街玩呢。”

開玩笑,美人生氣了隨便哄哄就會聽話,但是趙縉生氣就不一樣了,皮肉之苦還不算什麼,就怕他不再找他們陪他玩樂,非但他們在家裏的地位會下降,以前依仗著明王的名義在官府商家各處所得的好處一定一點也貪不到了。

舞姬們這才明白在這裏趙縉是說一不二的,無論她們有多大的魅力都沒有效用。美人那麼多,下次碰到這些貴族子弟再迷倒他們的機會少之又少,不覺都恨恨地扭著帕子不甘願地走了。

“那個妖姬!那個妖姬!那個妖姬!”

當李東麓又關切地問起他臉上的傷時,趙縉終於忍不住咬牙切齒地說道。他渾身發抖地緊握住拳在棗木桌上用力地捶了兩下,表示他憤懣的心情,結果除了手掌更疼外,對心情的改變根本無濟於事。

花廳中,錢孫李三人驚異地互看一眼。趙縉的臉紅腫得厲害,感覺“胖”了不少,嘴角青紫,眼睛也腫成一條縫,這樣的傷說跌倒或碰撞都太過牽強,而聽趙縉的口氣……

還是李東麓忍不住問:“趙兄,莫非你的傷是……嫂夫人……”

“哼,不是她還有誰!”因為叫得太大聲,嘴角抽疼,他捂著嘴角含糊不清地繼續說:“可惡,連母後都沒有打過我,她竟然敢這樣對待我,我一定要讓她好看!”

提起“母後”二字,錢孫李三人又不覺得一陣悚然。趙縉的母親,就是現在皇上的母親高太後。比起少年聰慧沉穩的趙頊來,小時活潑頑皮的趙縉更得母親喜愛,有時趙縉太過頑劣被趙頊訓示得煩了,就會找高太後給他撐腰,也因為母親太過溺愛,他有時連皇上哥哥都不放在眼中。

這次趙頊啟用王安石改革新法,更惹得太後對皇上很不滿,於是對她的小兒子更加疼愛起來,在趙縉成婚時,從皇宮裏送出的珠寶玉器綾羅綢緞可以塞滿三大屋,更別提賞賜的銀錢米食了。

“……”錢坤輕咳一聲打破凝滯的氣氛道:“那麼趙兄,你準備怎樣對付嫂夫人呢?”

不說嫂夫人是平京王的義女,皇上親自加封的清樂郡主,有一群似乎是殺人不眨眼的江湖朋友,光嫂夫人本身的武藝,想對付她也是不容易的。

“我要能想出來還要請你們想辦法嗎?”似乎也想起了兩個月前被人武力逼婚的場景,趙縉臭著一張臉說道。那個地位卑下的小丫環,不過是隻麻雀,而且是隻灰禿禿粗俗暴力的麻雀,竟然妄想變成尊貴優雅的鳳凰,他才不會讓她如願。

“趙兄,要是我們想出法子對付嫂夫人,你不會心疼嗎?”

“嗤,她也配。從沒有誰惹了我還安然無事的。”

“那麼,趙兄,你覺得掐斷嫂夫人的飯食供應,餓她個兩三天怎麼樣?”李東麓首先提議。他掠來的第七個小妾死也不從他,他就把她關在屋裏餓了五天,讓她嚐嚐死的滋味,結果現在他的七妾對他言聽計從得緊,別提有多乖順了。

“這樣做太明顯了。李兄。我認為還是在她的飯食裏放瀉藥吧。”錢坤也出主意道,“這方法隱蔽又管用哦。”就像他的三弟竟然敢跟他在父親麵前爭寵,他就偷偷地在弟弟飯食裏放了瀉藥,讓弟弟瀉個半死。

“或者請江湖上的人做了她,嘿嘿。”孫立瀲陰陰地笑了笑。去年,他爺爺相中了三司鹽鐵部某一肥缺,原本想趁新皇生日大禮蔭補他以官銜的,結果竟被參知政事王安石推薦的一個沒背景的小子撈到了。別說爺爺惱怒,他也極不甘心,於是就暗中買通了一個江湖中人,讓他好好地教訓那個小子一下,據說那小子隻是斷了一條腿,真是好命。

趙縉極度不滿地瞪視著他們,“你們不會想些上得了台麵的方法嗎?怎麼不是斷食就是瀉藥這種不入流的招數,沒有霹靂一些的、能震懾住那個妖姬的方法啊!李東麓你老婆多,應該會有經驗吧。”

連你混世太保都沒有辦法震住她,我們怎麼會有辦法——當然這句話隻能在肚裏說說。見孫立瀲和錢坤都作苦思狀,被點了名的李東麓隻得硬著頭皮地道:“想要震得住一個人嘛,嗯,就需要知道她的愛好……不,是弱點,弱點!趙兄,嫂夫人的弱點是什麼呢?”

“……”

“莫非趙兄不知道?”

趙縉又猛地惱怒起來,他猛拍了一下桌子叫道:“媽的,你豬腦啊,我知道了還請你幫忙!”

李東麓畏縮著縮了下肩。趙縉不常惱,但是他有了惱氣必須發泄出來才罷休,他可不想當趙縉的靶子,他還不想死。

“啊,我想出辦法來了。”慢慢變得有些危險冷凝的空氣中,孫立瀲突兀地拍了一下手嘻嘻笑道。見眾人的眼光都看向他,他忙正色咳了咳,瞥眼瞅了瞅李東麓,“我想到了探知嫂夫人弱點的方法,就是需要李兄把他的親親小娘子貢獻出來呢。”

“女人能夠幹什麼!”趙縉的注意力從李東麓身上移開,對孫立瀲的提議直皺眉頭。

“李兄的老婆多啊,應該不乏能說會道的女子,讓他老婆與嫂夫人交交朋友,探聽一下消息,也許就會知道嫂夫人的弱點是什麼了呢,不過,那得要李兄舍得他的親親娘子辛苦一下嘍。”

“沒有問題,我馬上就回家讓麗珍寶珠銀環來陪嫂夫人。”

李東麓麵不改色地接口,隻要能讓趙縉消氣,別說老婆,就是老娘,他也舍得。

霜紋小碎步地走進金麒園後院的小花園,撫開池塘邊掩住視線的柳枝。緊貼著水麵的石板橋連接著池中央的細微小島,小島以土堆成,上麵以湖石疊成絕壁、危徑,又種了些楓樹勁鬆,看起來山石嶙峋,樹木蔥鬱,也頗有些山林之趣,小島左處靠近池邊露天的石桌上,端坐著鎖瀾府的新婦,明王的妻子——明王妃趙喬氏。

“夫人,大丫環過來傳話,王爺讓你到前庭去。”

霜紋高聲叫道,見夫人沒有反應,她就要再加大聲音提醒時,王妃猛地睜開眼,霜紋一瞬間以為浸在了冷水裏,通體寒涼,她驚嚇得倒退了一小步,小心翼翼地道:“夫人?”

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平持的刀身微震,原本立在鋒利刀麵上的石凳激跳了一下,“轟”的砸進石桌邊泥地裏。喬天師氣沉丹田,收功起身,她輕巧地從石桌上躍下,把閻牙“喀喀”折起收到身邊的袋子裏,而後抬頭看了看東方升起的耀眼紅日,喃喃自語道:“原來已經到了吃早飯的時候了啊。”

她提起衣裙的下擺,在石板橋上跳躍著回到池岸邊,“霜紋,我們走啦。”

“前庭有外人在場,夫人最好換身衣服再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