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見‘月缺月圓’,惜‘風月風雨’,縉弟,沒想到你也會作出這樣的詩,看來你真的長大了呢。”趙頊心情大好地笑著,“那你想要什麼賞賜呢?或者你到寶庫裏任選一樣寶物?”

真不明白怎麼可能從一首詩裏看人成不成熟,但看皇上一笑,趙縉就知自己已經過關了,心情也立刻輕鬆起來。“皇上哥哥,我家裏也有很多珠寶,不用再添寶物了。”

“看來那些俗物吸引不了你了呢。那麼……”趙頊頓了一頓,見趙縉伸長脖子期盼地看著他,身邊的太後也低眉斜眼地看過來,便有些好笑地道:“朕要賜你個官做呢?”

此言一出,眾人羨慕多於驚訝。趙縉年已弱冠,還沒有個官職掛著才稀奇,看來皇上終於想讓趙縉做些實事了。

“謝謝皇上。”趙縉忙跪下謝主隆恩,當然不忘拉喬天師一起。

“但是如此容易地封官未免太過無趣,我想了個花樣,縉弟,你先起身看看。”

趙頊的聲音中全是得意,一塊一尺見方的木板,用毛筆在木板上畫了好幾個圈圈,在圈圈裏寫上他想得起名字的官職,然後讓人拿到五十丈開外的地方道:“縉弟,圈圈裏全是些重要的官職,有參知政事、三司使、中書令、尚書令等等,你射到哪個我就賜你什麼官職!”

眾人這次才齊齊地嚇了一跳。這些文職的官莫不是些文采斐然德高望重的人擔任,趙縉不但年輕,還不學無術,名譽文職的中書令什麼的還無所謂,要是當上參政知事或三司使的官,朝廷還不亂了套了嗎?

“真的,皇上哥哥?”趙縉高興地接過侍衛拿給他的弓箭,搭上箭矢,拉開弓弦,正要射之際,卻聽皇上又說:“縉弟,我又沒有說讓你射,我說的是讓你新娶的妻子代你射呢。”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一個女人能有多大的力氣把箭射到五十丈外?他們早該想到皇上不會這麼糊塗的,他們簡直多慮了。

趙縉垂下眼掩住笑意,他喝了點酒,根本就沒辦法拿穩箭了,皇上的提議正和他意呢。

喬天師戰戰兢兢地走進庭院中央,周圍不一會便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她拿起幾乎到她胸部的大弓箭,深吸一口氣齜著牙硬扯著弓弦,卻猛一手滑地,弓箭高高地朝天上射去,眾人的目光隨著弓箭的軌跡下滑下滑,直到弓箭箭頭朝下“咄”的一聲紮在木板上,即使箭尾顫顫地劇烈抖動著,卻還是沒有掉下地。

眾人提著嗓子盯著看木板的公公,隻見他尖著嗓子喊道:“侍衛馬軍司。”

一直端坐著的太後一咬牙,“啪”的折斷手中團扇,引來嬪妃詫異的注視。趙縉也猛然抬頭看向喬天師,卻見她還裝著弱不禁風的樣子高興地說自己竟然能夠射中,真是好運。

“縉弟,朕不會食言,就賜你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三日後上任。”

侍衛馬軍司乃是三衙武帥之一,握有無法調遣的重兵,但這和趙縉開始所要求的官職並不相符。

“縉兒,你不是說把什麼事交給王妃沒有什麼問題嗎?為什麼她給你射了這個官職!”香氣韻然的寶慈宮內,皇太後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意,語氣犀利地說著:“你怎麼會娶了這個女子?我初時看她便不歡喜,呆呆愣愣的一點也不懂規矩。而且長相也太差,怎麼能配得上你?”

趙縉也怒喬天師,要知道三衙的將領都是用一些資曆較淺容易駕馭的人來擔任,且時常加以調動。這些將領雖統率軍隊,但軍隊的調遣和移防等事則需聽命於樞密院。也就是說他這個官職幾近虛職,和他以前當個掛名王爺差不多。

但是聽到太後說喬長得不好看,他卻更為生氣。“母後,你初時見她可是說她長得很喜俏的,還誇她金聲玉韻,蕙心蘭質。怎麼現在又說她不好了?”

“當時津王、棘王和他們的妃子都在場,我當然誇自己的兒媳婦好了。”太後抿唇氣道,“沒想到她這麼不爭氣。”

“什麼不爭氣,我這是故意讓喬幫我射的。”

“你不要袒護自己的媳婦兒說謊,你那些小心思我還不明白?前日你還明明想進三司中的度支部,怎麼今天就換了?雖然財政的官也不好幹,但總比當軍官好得多。”

“母後,我是想得很好啊,但是後來回房一想,我對財政又不熟悉,要是出現紕漏,別人還不說我貪了。而馬軍都指揮使怎麼也說比津王、棘王的什麼節度使大,要是我出外征戰再獲取了什麼功名,再往上升那些大臣就不會說些什麼了。”

“傻孩子,你以為打仗那麼好玩啊。”開始的震怒過去,太後也接受了現實,仔細聽聽趙縉說的也有道理,而且他要是日後升遷住在京都的話,他們母子見麵的時間就增加了,於是也不再多言。

“怎麼母後也說我傻,我才不傻呢。”趙縉在太後麵前蹭著撒嬌,惹得太後又笑起來。趙縉雖沒有趙頊聰明,卻遠比趙頊貼心。

“不過,你可不要再帶你那媳婦兒見我,省得我看她就生氣。”

“不見不見,我再不會帶她來見你。”趙縉做了個鬼臉連連應聲。他才不會再帶喬到寶慈宮,省得母後逮到機會欺負他媳婦兒。

“阿嚏。”正仰望星空的喬天師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子,“是誰在想我啊?”一瞬間想了好多人的名字,想到有那麼多人想著自己,不覺很是得意。

翻了個身,她枕著亮黃色的琉璃瓦,視線並沒有落在不遠處的燈火上。濃濃鬱鬱的樹葉間是宮殿樓閣的屋脊角鬥,而屋簷下五步一人、十步一崗,護衛很是嚴密,趙縉到寶慈宮還沒有回來,身邊沒有他的怒吼,感覺有些寂寞。最近一段時間,她才感覺到趙縉的視線總是落在她身上,要是說有惡意的話,卻又感覺不到。那是因為什麼呢?每次回過頭去,看到趙縉若無其事地轉頭,她便感覺有種難以名狀的焦躁從體內升起。

有什麼事情好像改變了,但是她又不明白那種改變。“如果琉璃在身邊就好了。”琉璃一向比她聰明,要是問琉璃的話,她肯定會告訴她該怎麼做。

左想右想依舊想不明白的喬天師幹脆坐起身來,不再想這件事。她從房頂躍下,護衛猛然見到跳下來個人,雖然嚇了一跳,但並沒有愚蠢地上前問是誰。自從趙縉被太後留住在他還是皇子時住過的乾東所後,在乾東所的護衛就知道了這裏有一個喜歡上屋頂的王妃。

在回廊上漫無目的地走著,隻要不走出這處住所,就不會有人上前過問她要做什麼。不知不覺回到寢室,喬推開半掩的門,卻猛然覺得腦後湧現殺氣。全身的要害全暴露在對方的掌控下,無論往哪個方向躲都是死地,而喬天師已來不及掏出她的武器閻牙。隻聽“喀嚓”一聲響,她竟硬生生地掰下一扇木門頭也不回地回掄反擊。

雖然是大門板,喬天師使出來卻沒有半點聲音,劈掛削砍變化自如,就像手臂自然地延伸。反而對方的武器因為速度的關係發出嘯音。

門板的力量帶動,喬天師順勢回身。月光下偷襲者的身影無從掩形,藏青色的道袍飛舞,雪白的拂塵絲絲如針,朝喬的身上招呼時金鐵堅硬,被門板阻擋時卻又化成煙塵,令人無處著力,偷襲者黑巾蒙麵,目光冷冷的,專心對付他所看中的獵物。

喬天師心中一震,雙眼圓睜,咬牙怒罵:“臭老道!你不要以為蒙了臉我就不知道你是誰!”

“我是替天行道者,不是你認為的那個人!”

“除了那個人,誰能用拂塵使出標準的卜卦九劍!不要隱藏了,掌門師兄!”

“我說我是替天行道!殺了你這個逆弟!”

“師兄,不是我說你,隻不過拔了你的胡子,你有必要這樣耿耿於懷嗎?”

“什麼‘隻不過’,你知道我這幾年是怎麼過的嗎?我有這樣的遭遇完全拜你所賜!”

隱藏不下去的武當山掌門天麟子雖然不甘心,但最終收功不再攻擊。喬天師也把花格全被震碎的門板又放在寢室門邊。而這時聽到不尋常聲響的護衛才趕過來,但又讓喬天師嗬斥回去。

“掌門師兄,你怎麼也到皇宮來了?”見到故人說不高興是假的,喬天師朝天麟子蹭去,反倒是天麟子後退幾步,不讓她近身。

“你以為我想來啊,要不是掌門之位差點不保……”

“難道是武當山的弟子想奪位?終於有人忍受不了你的暴政而奮起反抗了嗎?”

對喬天師興奮的猜測天麟子隻是陰陰地冷笑兩聲道:“別管我了,你真的成了明王的妻子了啊,蟬靈子傳我飛書,我還不相信,害得我昨天在中秋宴上看到是你射箭時差點嚇坐到地上。”

“因為我也到了成婚年齡的緣故啊。”突然想到了什麼,喬天師瞅了瞅天麟子,這個身材修長的道士在朦朧的月光下看來也頗有點仙骨道風,如果除去他臉上那礙眼的黑布的話,“掌門師兄,我記得你一直比我聰明的。”

“那當然,要不為什麼是我當掌門而不是你!”

“……那個不是因為你比我大了十九歲的緣故嗎?”

“踢!我才比你大十八歲!還有,你問這種事做什麼?”

兩人又一來二往地暴踢彼此幾腳,喬天師才說道:“我有件事不明白想請教一下你。”

“什麼事?”

“就是……我說掌門師兄,你把黑布拿掉好不好?看著很別扭!”

猶豫了一下,天麟子把黑布揭開。

喬天師對自己變成夜行妖時的行為記得不太清楚,她還是聽些徒子徒孫說了才知道是她拔光了掌門師兄的胡子。今天仔細看來,掌門師兄的胡子果真沒有以前又黑又亮的光澤,而且總覺得很奇怪。

兩人就近坐在欄杆上,喬天師搔了搔額頭,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要怎麼敘述。

“嗯,掌門師兄……你遇到過這種情況沒有?”

“喂,你有話快說,我時間寶貴啊。”天麟子雙手抱胸,腿一抖一抖地說道。現在這個樣子與其說他是一派尊貴的掌門,還不如說他是混混來得讓人信服。

到目前為止,隻有喬天師和經常受到他荼毒的師兄弟知道他是人前人後絕對不一樣的兩麵派,當然,目前沒有人敢說出去的情況下,這件事還是武當山的最高機密。

掌門師兄不耐煩了,那要快點結束話題才行。“就是你遇到過這種情況沒有——好像有人無時無刻地都盯著你看……”

“經常。”

“啊?”

“我說你繼續啊!”

“哦,就是趙縉啦,我總是覺得他每次都在看我,但是我回過頭看他時,他卻裝著沒有看我的樣子,很令人火大。”

“明王……你怎麼會嫁給他?他的風評很差!”即使在京都,他也聽到過明王不好的傳聞,甚至還有人彈劾他,但是被皇上壓下了。

“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不過嫁給他以後,才知道他除了笨以外,並沒有別人說的那麼壞。”喬天師把被風吹亂的發塞到耳後,“不過很奇怪耶,我嫁給他時就聽到有些官員用他的名義奪取別人的財產,說是為他找尋稀奇的寶貝,其實大部分財富落到搜刮者的手中這件事時沒有多大的反應,覺得他應該與那些貪官同罪。但現在再聽到這種事,卻覺得錯的都是別人,反而是趙縉為別人背了許多黑鍋。我是不是變得沒有公平心了呢?”